他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还有那与权家几乎一脉相随的阴鸷与复杂……
她莫名地替艾慕然担心起来。
严战那个男人,不是艾慕然的智商可以驾驭的。不过么,感情上的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人说得清楚,万一两个人真要要成就了一桩良缘呢?
所以,她并没有开口提醒。
当然,最主要的是,艾慕然并不是她的朋友,她没有立场去提醒……
“什么味道?”走在透着风的过道上,艾慕然鼻子吸了吸,伸手在面前扇了起来。
占色眉头轻蹙,也吸了吸鼻子,“谁烧过纸钱?”
空气里充斥的,确实是烧冥纸的味道……
在民间有人死了,或者有人梦见了死去的亲人,都会用烧纸钱的办法去祭奠和安抚亡魂。这本来不算多大点事儿,可这儿是少教所,一个事业单位,大白天的闹这个就有点儿说不通了。
而且,男生宿舍的地势低矮,走廊和过道的光线昏暗,下雨的空气又特别潮湿,烧冥纸的味道混在潮湿发霉的空气里,不仅有点儿刺鼻子,还平添了一种阴森森的恐怖味道。
这个时候,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男生宿舍里,安静得愈发可怕。
自从段明被陈胜杀害死亡之后,他以前住过的那间宿舍,就一直空闲了下来,并且还上了锁。而之前与他同宿舍住的几个男生,都搬到了另外的宿舍去。
不巧,那个‘见鬼’的李小晨,正是段明的同辅。
两个人放慢了脚步,嗒嗒嗒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空寂又诡异。
艾慕然甩了甩滴着水的伞,离占色近了一点儿。
“噼啪——”
突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艾慕然吓得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儿,脊背僵硬着,面如纸白。
占色蹙了蹙眉,伸手抓紧了她的胳膊,偏过头去瞧。
吁!
男生宿舍的过道很长,因为今儿外面的风雨很大,穿堂而过的风,突然将一扇开着的窗户给刮得猛地合上了,窗棂的碰撞声,却把她给吓成了这副样儿。
缓了劲儿,占色失笑,“你不是吧?”
锁着的眉头放开了,艾慕然又喊了她一声,小心地问。
“占色,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
看着她压抑的慌乱,占色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没鬼,就没鬼。”
瞄了她一眼,艾所长在她的镇定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高端大气地理了理衣服,整理好了自己刚才的失态情绪,还故意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
“我也不相信有鬼。”
占色呵呵一乐,意有所指,“人心,远比鬼心可怕。”
艾慕然抿了抿唇,哼了哼,小声儿嘲讽她。
“又卖弄知识。”
占色心里觉得好笑,索性不再吭声儿。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李小晨现在的宿舍。
李小晨自从昨晚上开始,就一个人缩着脖子蒙在被子里,早饭和中午饭都没有吃,看样子吓得够呛。旁边有一个姓李的管教干部在陪着他,正与他说着什么话。见到艾慕然与占色进来,李管教起身喊了一声儿艾所长,又冲占色点了点头,才笑着去拉李小晨的被子。
“小晨,艾所长和占老师来看你了。”
身体裹在被子里瑟瑟发着抖,李小晨不仅不出来,还更深地闷在被子里。
艾慕然愣了愣,心里虽然有点儿发毛,但她到底是领导,语气还算平静。
“李小晨,你先出来吃点儿东西,再和同学们一起去上课。老师没有教过你吗?世界上哪儿来的鬼?快起来了,不要害怕,老师和管教们都陪着你呢,占老师也来了。”
说完,她直冲占色使眼神儿。
意思是……该她上了。
占色没有多说什么,问李管教要了李小晨的毛巾,用面盆去外面打了热水进来,将毛巾醮了热水,坐到李小晨的床边去,一把拉开了他的被子,慢慢地替他擦拭着脸。
热水的温度,促进血液循环,也容易让人感觉到心安和平静。
深陷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热水是与现实勾通的良药。
洗完了脸,李小晨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好像清醒了不少,又吸着鼻子闻了闻,一张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不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占老师,你真香……”
占色低笑,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你小子。”
李小晨是一个15岁的大男孩儿,与少教所的许多孩子一样,他从小父母离异没有人看管,一直流浪在社会上,受了犯罪团伙的挑唆,从小靠偷窃为生,数次被派出所的民警抓获,因为涉案金额不大,年龄太小又构不成犯罪,不得不一次次放回社会,如此反复,直到失足少年管教所成立,他才被弄了进来,接受教育。
他的身上,有大多数这一类孩子的油滑与野性。
可是这会儿,他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儿,明显被吓没有了。
占色放好了毛巾,见艾慕然正拉着李管教问为什么有人来烧冥纸的事情,她便随意地与李小晨聊了起来,“你小子的胆儿不是挺大的么?上课都敢烧女同学的辫子,怎么会被吓得尿裤子了?”
李小晨知道占色是心理辅导老师,以前也与她交流过,并不怕她。
可他四周看了看,样子依旧有些惊惧。
好一会儿,他才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说,“占老师,我不骗你。我真的见到段明了……一定就是他,我没有看错。这厮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我以前与他睡大通铺……睡了两个月……天天一块儿踢球,也算是好朋友了……”
占色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又拿手背去摸他额头。
“李小晨,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李小晨瞳仁儿缩了缩,伸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又惊恐地拉上了被子,直接盖到了脖子的位置,神经兮兮地冲她摇了摇头。
“占老师,我没病……”
没病才怪!
占色瞧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明显就有点不对劲儿了。
不过,她却也没有点明,只小声地安抚并且套他的话。
“李小晨,你给占老师说说,昨晚上到底什么情况?”
一提到昨天晚上的事儿,李小晨目光里的恐怖感明显更甚了,像一个进入了灵异事件的主角,他缩着脖子,一句一句说得小心翼翼,不太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颤意。
“昨天晚上,熄灯哨子一吹,我就睡了……然后我……”
抬头看着她,李小晨突然红了红脸,没有再接着说。
占色面色凝重,“你想要我给你捉鬼,就不能隐瞒我。一五一十的说。”
李小晨垂下眼皮儿,声音放得更小了,“宿舍里几个哥们儿都睡下了,可我白天的时候看了一本王业带进来的漫画……那漫画是……是那种,那种的。然后我有点睡不着,就在被子里……偷偷打了一回手枪。然后想去洗洗,不好意思开灯吵醒他们,就一个人偷偷推门出去了。厕所在走廊的那头,关上熄了灯,有点儿黑,我一个人刚走到以前的宿舍,就看到一个人影……”
像是想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李小晨整个人都发抖了起来。
“一个人站在漆黑的走廊里,他就是段明。我吓得直发抖,他说,他对我笑着说,‘李小晨,你又打手枪了,小心精尽人亡。’……我吓傻了,我撒丫子就掉头跑,背后还有他的笑声儿,我好害怕……”
占色观察着他的表情,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别的同学起床,有没有人见到他?”
李小晨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人见到,他们都不相信我……。”
占色点了点头,安抚地说了句她相信。才又转过头去,回那个李管教。
“昨天晚上你们谁在值班啊?宿舍的门关上了吗?”
李管教点了点头,“昨晚上就是我在值班,下着大雨……我吹了熄灯哨,关上了宿舍的大门才在值班室睡的。后来宿舍里吼了起来,我跑过来的时候,门还是关着的,不过,我瞧着过道里的窗户好像没有关上……也有可能是被风给吹开的!”
窗户?!开着……
要么就是李小晨自己臆症了。
要么就是真的有人进来过,可他扮着段明来吓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每一个人做事,总得有他的动机。如果这是人为,又有什么目的?
占色略略一思索,又问李小晨,“你没有开灯,你说走廊里一片漆黑,那你是怎么判断出来,他就是段明的?”
李小晨被她这么一问,好像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在被窝里抖着身体,又十分肯定地说,“我不会听错,那就是段明的声音。而且,而且就在他死前的那天晚上,我也给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段明死之前的那天晚上?
占色心里惊了惊,拉着他,小心地问。
“这么说,那天晚上,你见到段明和卫错了?”
李小晨目光有些迟钝,再次摇了摇头,回忆说:“那天晚上,段明回宿舍的时候,我还没有睡着……我小声问他干嘛去了,他闷着头也不吭声儿。我就笑他,是不是又去打手枪了,还开玩笑地咒他说,手枪打多了,得精尽人亡。”
“……”
见占色不说话,李小晨脊背僵了僵,又突地念了一句。
“段明最后给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要死了……得拉我去垫背!结果……他第二天就死了……”
说到这里,李小晨又忍不住抖了一下。
占色皱着眉头,又选择性地找话题安抚起了他的情绪来,等好不容易说服他先起床正常吃饭,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把这事儿前后联系思索了一下,她问艾慕然。
“艾所,你看,要不要报警?”
报警?艾慕然完全不知道上次案子的内情,狐疑地摇了摇头。
“这又没有出什么案子……报警说什么?让警察来抓鬼?”
占色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艾慕然说得对,这件事儿说起来也就是一个学生遇到了,报了警也没有用。
见李小晨吃完饭,情绪好像好了许多,她又让李管教拿钥匙过来,打开了段明去世前住的那间宿舍,一个人走去转了一圈儿。那间宿舍因为一直没有住人,自然也没有人再去打扫,里面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大通铺上,书桌上,都明显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在书桌的正中间,还摆着一张段明的相片。
而艾慕然也了解到了,刚才烧冥纸的人,正是这名管教。
他的意思是用这个来安抚李小晨……不过,占色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害怕。
离开宿舍的时候,艾慕然打伞送她到了办公楼。
待她要上楼的时候,又叫住了她。
“占色,这事儿你怎么看?!”
占色唇角扬了扬,“如果不是人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李小晨因为段明死前的那句话,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总觉得段明一定会来找他,神经处于压抑与焦虑的状态,又无法排解与宣泄。久而久之,就导致了幻想行为的发生。”
“你的意思是……那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看着艾慕然神思未定的苍白脸蛋儿,占色差点儿笑出了声来。
“我没有这么说。我是说,在排除人为的可能之外,只能这么解释。要不然……”
说到这儿,她突地凑近一步,直盯着艾慕然的脸,“你相信有鬼?”
艾慕然瞪她一眼,后背又颤抖了一下,走了。
接下来,占色准备好了对李小晨的心理辅导,就让李管教把他弄到了心理辅导室去了。而艾慕然则去开了一个简单的管教例会,内容差不多就是让大家不要以谣传谣,并且再次让保卫科加强了少教所里的安保工作。晚上宿舍里的值班管教,也从一个增加到了两个。
*
zmi机关,总部。
铁手端坐在权少皇的面前,正在将刚传过来的消息汇报给他知道。
自从他按照权少皇的吩咐,将唐瑜安置在红玺台的公寓之后,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可唐瑜在这段时间里,竟然一次门儿都没有出过。每天就闷在家里看书,偶尔上网,安静得像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既没有人与她联系,她也没有与任何人联系。
据照顾她的人讲,她除了要求过几次要见权少皇,整个人就处于一种被遗忘的状态。
而另外一边儿,北x—21d两用导弹的制作,已经进入了初样阶段。所谓初样阶段,就是在武器系统的总体方案确定之后,进一步协调技术参数和安装尺寸,完善设计方案,为试样研制提供更为准确的技术依据。
317院这边儿的技术资料,已经进行了彻底封存。总工程师卫季北在半个月前,奉命去了航天151厂,进行技术协作。依照常理来说,satan间谍组织对于北x—21d的研发,必然会高度关注,窃取之心不死才对。可,蝙蝠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并没有的任何动作。
另外,有了上次占色的提醒,权少皇找了一个借口,从晏容那儿带了卫错去见了吕教授。根据吕教授与她“攀谈”之后的结果显示。卫错确实如占色预料的那样,被人催眠过。而且从她的回忆里,调取到两个有用的信息。
第一,当初从卫季北的私人电脑里拷贝出来的北x—21d的资料,被她放在了一只布娃娃的肚子里,然后把布娃娃丢在了王薇宿舍楼下的垃圾捅里。
第二,卫错与段明早恋的时候,段明曾经说过要带着她“私奔”,两个人一起离开少教所,离开她那个家。而在这个过程中,段明曾经让她画过一个317院的内部结构地图。
因为卫错就住在317院隔壁的宿舍。而卫季北离婚后,经常会带着女儿去317院里玩。
所以,卫错对317院的环境了如指掌。
可……段明为什么会要这个图?
权少皇眸色沉了沉,望向铁手,沉声问,“当初段明死后,在他的遗物里,可有看见卫错说过的那张地图?!”
铁手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发沉。
低笑一下,权少皇危险的狐狸眼,突地眯了起来,“去少教所查查,这事,你亲自办。”
“是!”
铁手答应着,见他面色沉静的样子,眉头突地一拧,又换了一个话题。
“四爷,唐瑜的事,怎么办?”
权少皇挑了挑眉,瞄着他的样子,邪肆又轻松,“等!”
“等?”
权少皇手指轻轻叩击着办公桌,回答有点儿不着边际,“耐心,是优秀特工必备的素质!”
“四爷,我们要不要主动点儿?”铁手抿了抿唇,“比如,让唐瑜主动与权董联系。”
权少皇阴沉的眸子眯了眯,转头,凝视着窗外下过不停的大雨,邪魅的唇角慢慢地勾出了一抹荡人心魄的弧度来,声音更是不轻不重。
“高手过招,宜静不宜动。”
“可是……”铁手的语气,明显有些迟疑。
微微一勾唇,权少皇揉着额头,“铁手,你在担心什么?!”
铁手面无表情的脸上,稍稍有些不自在。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心理,从来都逃不过权少皇的眼睛,索性也就不再欲盖弥彰了,直接正了正神色。
“我怕嫂子知道了……会产生误会。”
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权少皇本人有没有去过红玺台。但怎么说现在唐瑜的一切开销用度,都是权少皇在负责。如果要让占色知道了这件事儿,难保不会产生什么想法。而铁手,他不想她受到半点儿伤害。
手指顿了顿,权少皇凉薄的唇微抿。
“她是占色的姐姐,就是我的大姨子。”
“要不然……”铁手说不上来哪里怪,反正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想了想,又小声儿地建议,“要不然,四爷,咱们告诉嫂子吧?”
权少皇眉头一锁,看着他。良久,嘴角又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来。
“告诉她了,你信不信,她会把人给弄到锦山墅去?”
“……。”铁手无语。
权少皇揉着额头,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身上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森冷。
“她重感情,说不得会被人利用。”
铁手心里紧了紧,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要让占色知道自个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会更加关照她且不说。那个俞亦珍势必就不是她的亲妈了,再也会知道她的亲生母亲一直在国外,在权世衡的手里,那又会引出多少事情来?
说不想伤害,说不定伤害更深。
四爷是对的!
“铁手?”
他正在思忖间,只见权少皇的目光突然又扫了过来。
铁手睨着他眸底的诡谲,有点儿奇怪,“什么?”
权少皇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身体缓缓地后靠在大班椅上,一双幽深的眸子,突然间笑开了。
“我记得,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时好好热闹一下!”
铁手错愕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可他真心没有想到,连自个儿都差点儿忘记的事情,权少皇竟然会记得一清二楚。刹那之间,他心里无端又多出来一些感动。
“不用了,生日不算大事。”
看着他,权少皇眸子微扬,一双狭长的眼眸里,带着一抹莫名的阴戾。
“这个生日不同,得过!”
“哦?!哦!”
挠了一下脑袋,铁手也不是傻子,稍稍动动脑子,他就想明白了。
“四爷英明。”
“狗屁!”
权少皇自骂了一声儿,缓缓地阖上了眼睛,手指把玩着那一支钢笔,锋利冷峻的眉梢里,仿佛蕴藏着一种狂风暴雨即将到来前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