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拽走,不甘心的愈退愈远。
前方的身影也愈走愈远,绕过小小的呷角,向着更远的僻静礁石从处走去。
水无痕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若那人闪进礁石深处,再不易见踪迹。
海水正在退去,有更多的礁石露出水面。他中了魔似的追过去,绕过嶙峋的赤赭色石头,仔细搜寻着那道身影。
他腿脚的不便利,此时暴露无遗。加之又穿了厚重的簑衣,攀爬礁石时,身子左摇右摆,看上去甚是惊险。
水无痕加速追过去,在他险险滑下礁石的瞬间托住他的脚……
瘸子之前不知他跟在身后,骤然受托扶,大惊失色,忙转头看过去。见是他,着实愣住了。
这位美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他虽是个伙房杂工,也没少听人说起。粗汉子们讲话嘴上不把门。什么都敢往外掉,听说这位公子是侯爷的身边人……
瞧他们挤眉弄眼的怪样子,自然明白这身边人指的是什么……
世人都想要幅好皮囊,殊不知,中庸才是正道,不论男女,若无强硬家世,好皮囊也是招灾惹祸的根源。
“多谢公子。”
吃惊之余,他忙道谢。声音嘶哑难听,象漏气的风箱。
水无痕闻言略惊。他是个好声律的,天生向往好听的声音。这人的嗓音,实在算不得入耳。
“举手之劳。不足为谢。”
他攀上去,与小刘瘸子并肩,探头看去。下面的海水退去了,礁石下面还是礁石。
“要下雨了,你跑到这里做甚?”
挨着近了,他发现瘸子有一双很漂亮的,不象是应该长在他脸上的眼睛,看人时清亮、温和,又带点些许沧桑的感伤。
“来捡些东西。”
这虽然是属于他个人的小秘密。但眼前的这位贵人显然不会与他争利的:“下面退潮时会有海肠子,父亲年纪大了,这个能温补肝肾。”
“海肠子?那是什么?”
水无痕没听说过。这些日子,他也知道不少海产名称,但这海肠子还是头回听到。
“样子与没有刺的海参有点象,等我捡上来给您看看。”
说着。他小心地顺着礁石往另一面爬,要下到石头的底部。
“小心些!我与你一起。”
水无痕跟着也下去。
在两丛礁石的底部,原先是海水的地方,露出湿漉漉的泥沙。
“这么多!”
身边人惊喜低呼,几步上前。飞快从肩上的草袋里取出两件工具,一样类似笊篱,一样是个扁齿的勾子。
水无痕顺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在礁石底部有一堆浅黄褐红软乎乎的东西,如一堆大个虫子挤在一起蠕动着,动得人心底恶寒,一阵恶心。
这就是海肠子?
确实象一截又一截的肠子……
水无痕强自按下不适,凑上前仔细观看。
见小瘸子一手笊篱一手勾子,迅速又轻巧地将那一根根不断蠕动的肠子段拾起来,装到自己的背篓中,嘴里解释着:“这个得是活的,老了死了就不能吃了……这东西春天才有,今天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真好。”
饶是水无痕并不是那般娇气挑剔的,也实在想不出这东西怎么能吃下去……这,也太挑战承受力了!
“不是这样直接吃……”
小瘸子笑了,麻利的动作中透着股自信与淡然:“用盐杀一下,剪去带刺的头尾和内脏,洗净了,再绰水,用韭菜爆炒,极其鲜美。做熟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很多海货生的时候丑陋不堪,做熟了味道却好吃得不得了。”
这点他同意。
这次到蓬城,才知海参、鲍鱼、蛏子、海胆等海货是如何的丑陋狰狞,形态可怖,做成食物后,的确好吃得不得了。
不知,这海肠炒韭菜是何味道?
说话间,小瘸子已经捡完了,他看了看水无痕:“……公子若不嫌弃,带一些回去,让厨子做了尝尝?”
略一停顿:“还请公子不要告知他人是何人所送……”
虽然这位贵公子平易近人,还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不过,他一介杂工,不愈与之有交集,徒惹是非。
“一事不烦二主,去你家里尝尝可好?”
冒昧地不象是他的风格,却那么出乎意料地脱口而出,自然中带着份理应如此,顺便还加了句没有说服力的补充:“快要下雨了,这东西不是活着才能吃?”
到我家里?
小瘸子明显为难的表情:“寒舍简陋,无法待客……”
“去伙房吧,你家是住在伙房附近吧?”
平复心情,水无痕愈发认定这是个好主意。
在陌生的地方,偶尔跟着一个陌生却带点熟悉的人,吃一次从未吃过的食物,是一种美好的小尝试与新体验,能让他有一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自由与安生。
仿佛在鲜花着锦的间隙跑出去,洗净自己,寻找市井日常的安定和亲切,然后整理心情,再返回花团锦簇。
这是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他只是个杂工。
最小的管事都能管着他,而这位贵公子却是所有大管事需要听命的人,货栈的伙房,最边缘的偏僻地带,也在公子的辖内。
他需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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