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们有心示好,极尽殷勤,水无痕向来是个有事藏心底,不轻易表态不轻易否定的。
任凭内心刀光剑影,面上平和如春。
水公子惯会做人,不带架子,下面接待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时间视察团气氛河蟹。
虽然河蟹中水无痕并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该问的还是要问,该查的还是会查。对此,当地管事的没异议,心里没鬼不怕他查问。
侯爷历来出手大方,给他做事,只有那不长脑子自寻死路的才会瞒上欺下,借主子名义,中饱私囊……
一旦事泄,阖家的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着呢,贪了银子,得有命花才行!
跟永安侯任昆玩这种小心眼?虎口拨牙,活腻了!
任昆的凶煞之名,绝对不是说书唱戏的玩笑。
不仁不忠?睚眦必报。
莫说他还是长公主府的奴才,不敢欺主背主,就是外头雇用的,也不敢——
侯爷御下,赏惩分明,有功重奖,有过重罚,若情有可原,经查属实,罪或减或免。
总之,给侯爷做事,即便不能干,还有忠心可嘉,若是背主,再能飞的鹰,侯爷必舍之。
没人敢去破侯爷的例,偶尔一两个自命不凡自作聪明的,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侯爷在钱财上不苛责,不等于他是个好相与的。
所以,对上侯爷的枕边人,他们坦荡得很:
账本,您想看就看,想查就查;货栈,您想看哪里就看哪里,只要不嫌头顶日头毒海风吹红了小白脸,想看多久都没关系!
一行人陪着水无痕在货栈里转悠,管事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十分地好。
拐过弯是个岔路,一侧是条宽阔的车道,一侧是数条随意踩出来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个开阔的空地,搭了几座棚子,棚子后是一排房屋。
最左边的屋前有口井,砌着青石的井台,井上架着辘轳,井旁用青条石垒了个不小的水池子。
管事的见水无痕的目光往小路那边看,善解人意开口解释:“……那是伙房,给工人们做午晚两顿膳食……您知道,货栈进出货物多,不定能忙到什么时候。连夜进仓出货都是常有的事……”
“那是……”
井台前有个人在蹲着洗菜,看背影是个清瘦的男人。
“哦,那是老刘头的义子,老刘头是伙房的大师付,他这个义子在伙房做杂工。”
难得高高在上的管事的仅凭背影居然就能认出一个杂工!
“嗨。老刘头这个义子,咱这里没有不知道不认识的!只要见过一次,下次定能认得……”
管事的不以为意,拍了拍自己的腿:“这里不利索,是个瘸子……一走路准能认得,”,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手掌从左腮划过下巴:“……被刀砍了,相貌可怖,毁容彻底。乍一见,忒吓人!小孩妇女都怕……”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早些年血肉模糊地被扔在海滩上,老刘头夜里赶海,见还有口气。就将他捡了回来,命是保住了,只是早先腿就断了,没法治了,脸上倒是新伤。不过被海水泡了好几日,治好也皮肉反翻,没法看……”
“老刘头心善,又无儿女,见他可怜,听说遇了盗贼,父母族亲无一幸存,就收养当了义子……这老刘头也是个傻的,要养老送终,也应该找个腿脚利索样貌周正的。”
见水无痕目光微敛,看不出喜怒,管事的怕他嫌弃货栈里用个样貌吓人的残疾人,忙又解释道:“……虽说瘸了条腿,干活还是极麻利的,为人也实诚,不偷奸耍滑,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扛大扛的糙汉子,不怕被他的脸惊扰……老刘头是经年的老人了……侯爷历来体恤下情……”
说话间,那人已经洗好了菜。站起身来,端起装在箩筐中的菜,来回晃几下,将水沥了沥,然后双手端了丈宽的箩筐,一瘸一拐往伙房走。
果然如管事所言,虽然腿脚不便,动作倒还麻利。
水无痕收回了目光:“……走吧。”
一行人簇拥着他继续察看货仓……
六月的海风吹拂着,吹起他银蓝色锦袍的下摆、腰间绣了桃花的香囊以及银蓝色的束发带……
束发带长短不二的两端连同他墨色的发,被风扬起又落下,头部微摆间,发带间的银丝反射着阳光,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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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之后,有十二日。
定国公世子的嫡次子衡哥儿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二个庆祝日。众亲朋好友过府庆十二日。
定国公府上车马盈门,驷马高车,纷至沓来。
长公主府是必被邀请的。
长公主向来是不喜欢应酬生孩子的事情,送份厚礼,心意到了即可。除非是皇族中的长辈亲戚,不去失礼,否则是能免则免,绝不去自找不痛快。
永安侯俩口子当然是亲临现场,一个是母亲方的闺蜜,一个是父亲方的发小。
在此日之前,锦言已得殿下恩准,过府探望过百里霜,尽知她生产前后发生的事情。
只是此事劝和劝离都伤人,只好暂做树洞,听她倾诉一番,舒缓胸臆也好,至于后续如何,自有百里家和她自己拿主意。
轻轻放过是绝不应该的!
锦言乍闻此事,也险些气炸胸肺!
这个桑成林,平时看着一副忠犬老公的模样,竟然为两个下人为难自己怀孕的老婆!
什么不贤慧不大度?说来说去,不就是没有主动给他安排女人,婆婆送来了,没顺手推舟让男人做实暖床之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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