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还有这地方?”大家感到匪夷所思。
“真有,镇上只有一个秀才,也是彻底的俗人,就是知道有至圣先师,也早忘在脑后了,满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字:钱。”况且笑道。
“这真是不知有汉,遑论魏晋了。况且兄弟,你确定你闯入的不是桃花源?”沈周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说的是陶潜的名篇《桃花源记》,秦末逃避战乱躲在里面的人,连汉朝的存在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什么魏晋啊。
“可是桃花源里的人也知道孔子老子庄子孟子吧,顶多不知道佛陀观音。”虞正南道。
大家想想也是,秦朝末年的人一定知道诸子百家,决不会连孔孟老庄都不知道,只有佛陀是汉明帝时才传进来的,也有人说汉初就传进来了,刘邦的一个兄弟楚王就喜欢祭祀浮屠,应该就是佛陀的译音。
“萧姑娘,况且兄弟说的可是真的?”沈周向萧妮儿求证。
“沈老爷,你啥意思,刚才还说不会怀疑况少爷的。”秋香又站出来为况且撑腰。
刚才况且替她挡下一场,她的回报立竿见影。至于跟这些老爷少爷,分什么大小,她才不管呢,他们拿她开涮时可没顾忌这些。
秋香哪里知道,这些老爷少爷最希望她不分大小,不分男女,开玩笑越没谱越好,越随意越好,什么薅胡子拔头发的都可以上,能抓个小手那就美死了。
对秋香,没人不希冀,没人不爱慕,只是没人像唐伯虎那般癫狂罢了。关键是,秋香对他们根本不假辞色,大家也就愿意得这一乐。
“当然是真的,在我们哪儿,没人知道这些,所以你们那些字儿啊画儿的,根本不值一文钱,真的换不来一顿饭,当然我们山里人心眼好,不会饿死外乡人的。要是你们去了,说是况且的朋友,保证一个个被供起来。”萧妮儿认真说到。
“况兄弟在那儿地位那么高,难怪能摘得花魁而归。”苏庆则浪笑道。
石榴听了却是脸色微变,况且也是心中陡然一惊,看向石榴,石榴举杯冷冷道:“恭喜了,况少爷。”然后一饮而尽。
“少说两句话,你会死啊。”文宾在桌子底下狠狠跳了苏庆则一脚。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苏庆则佯装不解。
他是明知故问,刚才那句话是诚心的,他竟因倾慕萧妮儿,无端的嫉妒起况且来,所以故意使坏,想要激怒石榴,果然奸计得售。
“没事,可能是我不善言辞,大家听得云里雾里的。”况且强装镇定,心里也明白苏庆则不可深交。
苏庆则露真容对况且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事,以小事测试出一个人的面目,花费的代价很低,值得了。
萧妮儿没听出苏庆则弦外之音,忍不住说起况且被乡里人当神一样的故事。听得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刚才的一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这真是甜橘逾淮南而成枳,况且逾淮北而成神。”文征尘笑道。
“妙对,虽然对仗不工整,蕴意却高明,当浮一大白。”文宾笑道,然后举杯喝干。
接下来,况且又讲了在山镇上办学的事,用意是想引起大家的共鸣,为取得吴中缙绅阶层的赞同,在苏州顺利办义学打下伏笔,这也是陈慕沙交代的。
孰料这件事激起的反应恰好相反,这也是况且始料不及的。
沈周率先发难:“况兄弟,你赶紧自罚三杯。”
况且一愣神:“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还是做错什么了?”
“当然是做错了,好容易有那么一个混沌未凿的地方,你却乱施刀斧,要凿出混沌来,不是天地下最大的罪人吗?”
“就是,况且,你这件事可是大大的错了。”连一向无事不赞同他的文宾也责备起来。
虞正南道:“我读庄子时,每次读到凿混沌的寓言都感慨万千,没想到天底下真的还存在这种混沌未凿的地方,也还真有况且兄弟这样乱凿混沌的罪人。”
《庄子》里关于混沌的典故是这样的: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其中混沌代表天地初开鸿蒙为分时的状态,故名混沌,这几帝当然都是借喻手法,并非真有中央、东南西北各帝。
沈放也笑道:“就是,况且兄弟就是倏与忽,那个山镇就是中央大帝混沌,况且兄弟有感于山镇对自己的厚德,所以思有所还报,没想到是乱凿七窍,之后只能是混沌死了。况兄弟,你不是罪人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