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人手中有没有一种药,能使人昏睡又不伤人性命?”
云琅走至大军桌前,将军桌上唯一一只蜡烛点燃,因为突然产生一束光线,两个人都不太适应。云琅用手遮了下眼睛,与她相比夜梧显得比较淡定。
夜梧皱着眉头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对哪个秦国将军动手?”
云琅知他会往这方面想,小声说道:“镇南侯府的奶娘,我不想她死……”
音公子他们不会为难一个没几年活头的老女人吧?
夜梧眉峰微松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扔在云琅怀里,云琅捡起那个小木瓶。
“这剂量别太下重了,多了伤神。”
“谢谢。”云琅低头冷笑。
她私心不想云清死,云清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死。浮屠塔不能亡,浮屠塔若亡,傅画磬、公子音这些人在中原坐稳了江山,那还有什么可以忌惮?他们坐拥中原与南方东吴和蜀中相抗,他们会在十年内巩固经济与兵力。走向盛世的大姚,傅画磬要动的第一个人就是“薄彦”!
以姚帝的性情,能重用薄彦,也能“卸磨杀驴”灭了薄彦。而薄彦的一生何其苦。
——一生都为命运所囚。
“你要转移什么人就快点转移,公子和上头只要结果,这一仗只要能赢就行了。”夜梧轻声说完这一段话后,闪身离开了。
而次日云琅命亲信给云清带话,她要见云清。
她知道这几日要见到云清比登天还难,不光如此而且这几日夜梧死盯着她,她稍有松懈就会被夜梧探到了行踪。
这夜云琅借着转移奶娘回侯府,已命亲信穿着她的衣裳将奶娘送走,又换了一身衣裳走后门去见云清。
无论如何今夜她一定要见到云清。
云清对杀气的警觉和武艺上的造诣绝对是甩她一条大街的。可是不管怎样她都要试一试,药倒云清保全她的“浮屠塔”。
她不能因为对云清单薄的“兄妹情”而放弃救薄彦,毕竟薄彦是被公子音掐在手中的“囚徒”。薄彦的命数被人控制,也被她牵制着,她做不到害了薄彦……
而云清,云清麾下八万“浮屠塔”,也绝不能因为秦灭而全军覆没。
云清心中的动摇,他的不安。今夜,她要将云清心中隐藏过的想法血淋淋的剖析出来。
强大的西秦在摄政王娄非墨手中败得彻彻底底,自秦王叛离西秦后,西秦的形势可谓雪上加霜,西秦靠着云清八万浮屠塔核心力量的威名,苟延残喘……
——云清,你真忍心看着你手下的铁骑全军覆没?你真心愿意为摄政王奉献生命?
娄非墨他配吗?
“将军在钟楼。”见到云琅黑色的身影,一个“浮屠塔”侍卫冷淡的说道。
云琅错愕了一下,跟着那个侍卫朝钟楼走去。
钟楼底层是密室,云清选择在这里和她见面?莫非……
云琅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当她进了钟楼看到正在擦拭宝剑的云清,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云清脸上的弧度是刚硬又冷冽的,可逆光之中她又看到他坚硬的脸上,凛冽的目光之中,柔和却又迷茫的目光。
夜晚的钟楼凄凉又潮湿,云琅在云清身前行了礼。
“堂兄……”这一声“堂兄”叫的心里发虚,她本不是真正的云琅琊。
云清没有抬头看她,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剑,心中微震。云琅见云清目无波动,只是隐隐中流淌着赤诚的光束,她一向知道这个兄长是个真男子,却不曾想到他冷酷阴寒的目中还会有这种赤诚存在……
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云琅,再过几日就要上战场了,你会害怕吗?”不知过了多久云清才望向云琅。
云琅一震间,摇摇头。突然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若是对这个“为战而生”的男人动了手,他会做出什么来?
“堂兄,云琅不怕,只是云琅像堂兄讨教几招,不知堂兄能否……”
云琅抬起头说道,目光闪烁,一股耀眼的精光划过眼底。
“现在?”云清抬起头望向云琅,目中可见深沉的疑惑。
“嗯。”云琅点头。
云琅扫了一眼四下,觉得还算宽敞。
云清看着她,“我以前常在这里练武,你若想讨教,便来吧。”
他拿起手中的剑,负这一只手,侧着身子。
“云琅无礼了。”云琅也拔出腰间的剑。
云琅先动,朝云清刺去。
云清眼波不该,侧身而立,镇定如平常。
云琅讶异于他的镇定,可她势在必得,招招出手极其迅猛,也使足了九成的劲。
云清看出了什么,这不像是比试,倒是像“要他的命”?
云琅招法全乱,竟然让云清有些无计可施。
二人斗到最后云清竟然开始躲避云琅……
“……”云清望着云琅想说什么。
云琅却剑锋一闪,直接要刺向云清的脖颈。
云清看出来了,眼神也比先前阴寒森严了十分。他大手一扬就要掐向云琅的脖颈的时候。
云琅一转身,她额头的冷汗已经流到嘴唇缝里了,瞪大了双眼望着云清手一动,封了云清周身大穴。
“你!”云清说不出话,一使内力就觉得气血上涌。
云琅绝对不比云清好看,她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湿漉,冷汗都要流干了。
与云清相斗,无异于虎口拔牙。
她用命赌了一次,竟然成功了。
她取出怀中的药,迅速的塞入云清的口中。
“你……”云清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倒在了地上。
云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她拖着云清的身体走到钟楼一个角落,用一床被子捆住云清,再叫来自己的亲信。*
桑为霜在蜀中一过完年就乔装过秦岭去了西秦。秦王蒹葭自然不会阻拦她。一是秦王暗地里领了七个侍卫随她去了,二是秦王觉得北方这几日安静的太可怕,心里有点不安。秦王离开了蜀中以后,丞相赫连初月也乔装了过去。
桑为霜在年后去见过秦王一面,那时才过完年,别宫里还洋溢着过节的气氛。秦王坐在别宫的紫金大椅子上,显得很局促。
桑为霜心口有几分凄凉,为霜不曾闲聊,直接找秦王求了一块人皮面具,之前秦王化身为“江大人”的时候她就想找秦王问一问这“人皮面具”的事。秦王当时有几分诧异,吩咐齐甲去取了人一份皮面具。
那人皮面具放在一个冰盒子里,拿出来竟是水淋淋的。刚好适合为霜脸的大小,“亲肤”的不得了。
为霜问齐甲这面具是不是真用人皮做的,这问题若是让秦庚来回答,他一定会吓为霜说这正是“人皮”所作,而齐甲竟说这是用猪皮和一些植物的浆汁给仿的……
为霜明白了,将那宝贵的人皮面具给收好,等元宵一过,她就会离开蜀中去一趟西秦。
至于秦王,为霜来借“人皮面具”的时候他就知道为霜是想离开蜀中。刚好这几日他又听到一些秘密的情报……
桑为霜是一月十七的夜晚走的,轻车简行,只带了一个小厮在身边。
她心里觉得去的人越少,越安全一点。
在她至秦岭北边一个名叫小环镇的地方,桑为霜钱的袋不知被什么人摸走了。
当桑为霜意识到钱袋不见,腰侧空空,脑中激光电闪之时,一转身只见一黑衣男子出现在她面前,那人头戴斗笠,一身极其普通的黑衣。
他手握着长剑,剑尖上还挂着她的钱袋……而他的左手还揪着一个鼠目尖脸的短小男人。
桑为霜一震。不曾想到,这一个普通的小镇上还有身手如此了得的人物存在。
“姑娘,这毛贼偷了姑娘的钱袋,我已将他擒住了。”
他声音清润,听着有一股让她十分熟悉的感觉。
“谢……”桑为霜还来不及说谢,四周已想起了百姓的掌声,很快就有巡街的捕快来了将那小贼押走。
因为那男子,清俊眉目里淡淡的暖意,有一瞬让她觉得熟悉,不知是在哪里见过呢,但是心头觉得好温暖。
说不准那种感觉,就像很早前就熟悉彼此,经年再逢,温暖寻常。
“不知公子贵姓?”
“我?……”那男子目光清浅,笑道“人在江湖,名姓不足为道,姑娘不妨称我‘印大哥’吧。”
“印大哥?”桑为霜知道他是不愿透露姓名,江湖人总是怕被“仇家”找上,也总是编一些名字“防身”,说不定这人脸上和她一样也带着“人皮面具”呢!
桑为霜和印大哥上路了,她告诉他她要去北方长安城。想拿着身上的盘缠去长安城做一点小生意。
印大哥听她说想做生意,觉得很有趣。
印大哥答应和她一起去长安,夜里二人还有桑为霜的车夫歇在破庙里,印大哥说起自己的身世,原来他住在姚阳的某个村子里,有个哥哥,曾经也有个妹妹,只是不幸夭折了,后来爹娘也死了他就从村子里头出来了。
“我爹说是某某年在村头捡到我的,所以我应该是那一年生的。”印大哥躺在草垛里,嘴里叼着一根茅草说道。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也不知是真是假。
坐在破庙正中火堆处的桑为霜淡淡道:“你和我同一年的?”
“印大哥”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望向桑为霜,那眼神凛冽又深沉。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印大哥身上似有若无的那种让人晕眩的香气的缘故。桑为霜抱着膝盖歪着头,显得很是疲惫。压根不记得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印大哥说了什么。
“啊?”印大哥朝桑为霜望过去,有些不敢确定。
“那我应该是比你大的。”印大哥摸着下巴道。
“指不定呢!”桑为霜抖抖唇道,“你又不知道你是哪一天生的,最大的可能是我是你姐!所以我不叫你‘印大哥’了……”
“为什么啊?”“印大哥”不解道,唇角微勾。
“我生于二月,是年头,你是我弟弟的可能性最大!”桑为霜冷声的说道。
“不可能!”印大哥嘟着嘴说道,故意装出心虚的模样,他是芍药花开的的时候生的,若算月份也的确是在二月后面……可是他可不是“某某年”出生的,不过是想逗一逗这个女人……
他才不会当她的“弟弟”。
生于二月?
男子身子猛震了一下,随即又状若无事的躺回草垛上。
“印大哥”不再和桑为霜纠结年龄的问题,他转头望向桑为霜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桑为霜闻言一震,好久都不曾接他的话。
是出事了,好大的事呢!
颠覆了她的一生的大事。
她死了又活过来,在邵州安县生活了几年后又去了洛阳,在洛阳生活了几年,干了一件惊天大事后又投奔蜀中……
哎,回想起过去的几年。她过的可真是累……
可是,生命不止,作死不断啊……这不,她为了她那微茫的“复仇大计”又来秦国了。
曾几何时她父皇母后双亲俱在,曾几何时她是万人敬仰的华阳帝姬……
“信不信我从城墙上跳下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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