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为霜开门见山的将问题抛给了江公子。
江公子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摊手,道:“抱歉,那日下官不在苏府中。”
桑为霜微咬牙,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她可以信他,但是她绝对不会相信他是一点先见都没有的!
见桑为霜皱着眉望着他,江公子不禁勾唇。
“我虽住进苏家有一段时间了,但房子廷出事的那天,我是真出去了。管家都可以作证。”
桑为霜眉头一挑,就这么巧?
“你既然是先住进来的那房子廷你见过的?和他说过话没有?”桑为霜跳过他当日在不在苏府的问题。
“确实见过几面。”
“见过几面?”桑为霜抬头望向他,隐约觉得他那一双眼睛看着很熟悉,就是他那双眼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绝艳。
江公子见桑为霜盯着自己细瞧,不免有几分羞涩,微侧脸咳了一声。
桑为霜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于是赶紧挪回目光,若是再盯下去,这江公子还会以为她这个“大男子”对他有意思。
可她完全不知道江公子此刻再想什么。
再等桑为霜想继续那个话题的时候,江公子已经从桌前站起来了。
“我家少爷要小解,不妨我陪桑公子说吧。”那站在江公子身后的侍卫?或者说小厮,他坐到江公子之前坐过的位置,同桑为霜说道。
桑为霜这才正经瞧这个侍卫,这才发现他皮肤古铜色的,这颜色若是男子生当是极好看的,可这张脸竟然叫她觉得很不自然。这颜色……桑为霜目光往他的脖子那里移动,可这男人竟然一缩脖颈,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脖颈了。
“桑公子,这案子如今是我和江……大人在暗中查,而那些捕快和县令老爷在明中查,再加上我这一段时间了解到的……”
“说下去我在听啊?”他一停,桑为霜立刻抬起头望向他。
男子唇角微抽,他以为她一直在看他的脸和脖子,没想到她还听着在!
“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说加上你这几天了解到的。”
男子一皱眉,道:“这房子廷非寻常商人,我家主子在西秦时就与他有数面之缘。”
“你说他非寻常商人,可那苏府里的人却说他做的是普通买卖。”
他见桑为霜一副认真神情,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份信件来,他手指压着信件往桑为霜面前一递,“这东西虽然机密,但桑公子也是看得的。”
桑为霜瞧了他一眼,将信件拿起。
看完那封“机密”。桑为霜将信件往桌上一压。
“这房子廷是西秦的商人和秦王还有数面之交?那他是秦王的人?”桑为霜沉静的目光盯着男子,沉声说道。
男子摇摇头,“秦王和他也只是数面的缘分罢了,秦王手下有一玉石商人,他的产业虽然不大,但纵横三国,而这人与房子廷是世交,我家大人此行东洲正是等这人。”
男子抬起那张古铜色的脸望向桑为霜,他双眸明亮灿烂若星辰,道:“这人是长安商人司廷轩,我家大人正是在苏府里等他。”
桑为霜听完缓缓地点头,她抬起手搁在桌上,沉思了片刻道:“那这房子廷之死更加可疑了。”
他闻言一笑:“桑公子不妨直言。”他挪眼看一下四下,又说道:“这茶楼我家大人已经大点好了,虽说是评书楼,但也绝不会有敢嚼我家大人舌根子的人出现。”
桑为霜眉心一跳,道:“我没有证据不敢乱说。你再激我,我也不会说的。况且你家大人不信我,不愿据实相告,我哪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男子额角青筋大跳一下,她的意思是他们爱讲不讲,反正她也不会追问了?
他古铜色的脸略显不自在,他笑了笑,低头又道:“既然桑公子不想说,那我只好再将这个案子再说一遍,死者房子廷住在苏府的春桃舍,与我家大人住的寒梅舍隔了两间屋,我家大人在苏府住了十几天后房子廷才住进来,房子廷住进来当日与我家大人有过一面照面。只是我家大人因公事去了一趟东洲,房子廷出事的那段时间我家大人正好不在,我家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想必桑公子心里也清楚。”
桑为霜听了听,明白这男人想说什么,可是凶手挑着江大人离开的时间对房子廷动手?
江大人和她一样装扮成商人住进苏府,江氏那一身气度,就能让人起疑。
只是她想到的关于凶手要对房子廷动手的理由?凶手的杀人理由是什么?
“我见衙门里记录的房子廷不过是个卖布卖纸的,莫非他的产业也是遍及三国的?”
如果真的是公仪音的人杀了房子廷,那么那个房子廷一定不会是个寻常的商人,公仪音要杀房子廷一定是和三国的阴谋有关,那房子廷若不是秦王的人,又如何得公仪音的人动手?莫非这是一场误杀?公仪音的人误以为这房子廷是秦王的人?然后误杀的房子廷?用了类似于雪影的药?
桑为霜目光慑人又犀利,苏家如果是公仪音的势力,又怎敢将自己暴露出来?还是苏家自信没有人知道“雪影”?
“能否请你查个人?”桑为霜抬起头望向这个古铜色肌肤的男人。
“谁?”
“这人是个大夫,大概十年前住进东洲,近三年又没有音讯了,她姓端,称端夫人。”
男子听后一震,竟然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下房门处,见他家大人去了这么久没来,他似是有意想避开桑为霜这个问题,从座上站起。
“我家大人这么久没回来,桑公子容我先去找找。”
桑为霜眉心一跳,这茶楼都是他家大人的势力范围,他会怕什么?不过是不想给她这个方便。
“你去吧,我也该走了。”桑为霜也随她站起,朝门外走。
却不料这男人回头对她说道:“端夫人的事我会叫人查的。”
桑为霜愣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那男人已下楼了,步伐也显得很匆忙。
桑为霜看着男人的背影,眼角压低,怎么就觉得这么熟悉呢。
桑为霜竟然觉得很心烦,房子廷的死,雪影还有公仪音,还有端夫人的行踪,这些事情该怎么理清楚?
房子廷的案子大致的经过已清楚,如今她要赶回苏府,不,她应该去找邱毅和李清儒,她想知道那日遭房子廷凌辱的丫头,清醒了没有,但是作为苏府的房客,她自然是没有立场去问这个问题,邱毅和李清儒就不同了。
桑为霜找到邱毅和李清儒,说了下情况。李清儒回梧桐县县令府找熊捕头要手续,却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像有人事先就通知熊捕头将一切打点好了一样。李清儒一去熊捕头就将这任务派给了他两个,还提点了下说,若是这次这案子能办好,他两个兴许还能脱去捕快的身籍。
离清儒带上邱毅又叫了几个捕快往苏府去了。为霜在之前定下的客栈里等他们两个的消息。
等李清儒和邱毅来客栈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怎么样?”
“桑公子,那个丫鬟神智还没有恢复,我和清儒再三要求下也见了那丫鬟一面,我和清儒两个一靠近珊瑚帘子她就大吼大叫,应该是那件事让她受了极大的刺激。见不得男人……靠近她。”
桑为霜听后眉角一压,这女子若是险遭人凌辱,事后能有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可看清楚了那个丫鬟的长相?”
邱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大致是看清楚了,桑公子可是要找画师画像?”
“不了。”桑为霜摇摇头,“你只说她与那个房子廷相比谁好看点?”
邱毅想也不想道:“房子廷。”
桑为霜不知道苏府二小姐身边的丫头长得怎么样,但就这几日在苏府里头看到的,倒是觉得相貌非但不是一般,而且还属下等,虽然她并不知道东洲梧桐县有名的大商户为何选丫鬟会是这样一个“标准”。
桑为霜对邱毅说道:“我听说房子廷相貌清俊秀丽,可苏府的丫鬟各个平常,若是你是房子廷,会不会想方设法的要轻薄上一个苏府的丫鬟,还因此对自己下‘春毒’?”
邱毅想也不想的摇头,而李清儒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桑公子是说药不是房子廷自己下的是别人下的,那苏家人的口供有问题,这药不是房子廷下的,便该是苏家人……”
桑为霜看了李清儒一眼,她没有证据自然不会肯定的告诉他。但三个人此刻合该心中有数。
“我想要苏家两位主子的信资。”桑为霜在房中一壁踱步一壁说道。
李清儒听后,拿出背包里的几张纸,说道:“我这里有一些,定是不全的。”
邱毅看了眼窗外,朝为霜说道:“桑当家,天色不早了,您先回苏府,我和清儒还得去一趟衙门。”
桑为霜点点头道:“你们快去吧,我马上就走。”
邱毅和李清儒走后,桑为霜将苏家二主子的信资塞到袖子里,走出客栈。
回到苏府西院的,天已经全黑了,冬月天,天气又冷黑的又早,苏府西院住客就她和姓江的两位,所以点灯的也是苛刻,就西院门一盏,从西院门到她住的地方一路黑漆难摸,害她险些又绊脚。
还好她住在第一间水仙舍,摸到门口,就开始在怀中摸钥匙。
钥匙还摸到了,门锁孔墨迹了半天也没将钥匙给插进去。着急的时候又听到一阵脚步声,轻柔的像飘过秋千的落花一般,这脚步声听着很熟悉,待她回头,就看见微微传来光亮的地方走来一个白衣人,那人手中的青纱提灯光线很暗,为霜的眼神也确实不怎么好。
她痴愣愣的看着那个白色身影,轻声唤道:“小娄……”
青纱提灯的主人走近了,朝着她的方向投来细致一眼,神情缥缈而又浅淡。
桑为霜已一惊一震,羞愧之中低下头去。
“江公子。”
是她糊涂。这苏府西院里现在只有她和姓江的两个人住,怎么可能会是小娄呢……
只是刚才他提灯远远走来的样子,让她想到小娄,是她主观臆断了,或许应该是她太想念小娄了。
那江大人从她身边走过,只是低头对她浅笑一下,尔后不曾多说一句,无声走开了。
桑为霜微惊讶,说来这江大人与她也不过点头之交,点头已算是礼貌了。不过今夜怎不见他那侍卫?还有他为何也这么晚回来,之后有发生了什么?
为霜这晚睡的不好,一直在做梦,梦的是之前她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从她的奶娘照顾她的时候,到父皇训斥她的时候,再到母亲在她的面前落泪,之后是初见傅画磬的时候……
夜深梦沉。少年时傅画磬那张温雅的脸变得阴深可怖,带着傲视苍生的杀伐决断,带着阴森沉闷的果决冷静。是从地狱伸来的铁索,将她的四肢锁住,拉扯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睡的不好,她认床的习惯早在第一次离开洛阳的时候就改掉了。
而现在她竟然还会从梦中惊醒……
她已经两年没有做这种梦了。
“走水了!”
“走水了啊!”
院子外有人在大吼,惊醒后坐在床榻上的桑为霜不由的望向窗外。
只见窗外,似有火光。
她心下一紧,很快的速度从床榻上跳起,捡起床边的衣裳,一边穿好一边往外走。
桑为霜开门的时候正见江氏公子也朝院门方向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朝院门外走去。
火势看着不小,是苏府北边,怎么会觉得那地方有点熟悉呢?桑为霜眉心一跳。
她与江公子也跟着西院里打扫的丫鬟小厮往北边跑。
看到这院落周围的石榴林子,她心中一愕,隐约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还没走到北院就被几个人拦下了,自然是不让他们这等外人进去,而这里想看院中情形,是看不到什么的,况且那着火的一处看着也像是北院极偏的角落。
似乎是她与江氏到了,才听到有人说救火,而之前那些人都是大声卖力的叫走火了。提着水桶的仆从一个接着一个从他们面前走过。
这时他们来的南边路上又有几个红衣身影朝这边走来。
为霜即使眼睛不好,一看也能知是熊捕头和李清儒,领头的那个是管家。
“怎么突然着火了,还好我几个正好今日在这附近值夜!”熊捕头的粗嗓门,桑为霜一听就能听出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您不敲门我还不知道北院出事了!您一说我才看到火光!”管家的声音很低,俨然是惧怕的不得了。他步子很快带着几个捕快往北院走。
管家几个经过桑为霜和江公子面前。熊捕头和李捕快都一愣。
桑为霜和江公子二话没说跟着他们往北院走。管家回头看向他们,想好言请他们两个回去歇着,却听熊捕头道:“请他们两个过来吧,出了什么事也好请他们作证。”
桑为霜低头不说话,江氏给这熊捕头使了眼色,要带他们进去,她不动脑子也能知道。
“这……”管家很为难,他是介意苏府的事不想让外人知道,算来苏府一连出了好几样“不光彩”的事情,他如今走出苏府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让他们进去吧。”一个娇柔轻媚的声音传来。
大晚上的,听着有些荡漾。桑为霜不禁回头,看到一个艳衣女子朝这里走来。
她清冽的目微合,这就是苏敬的妹妹,苏家的二小姐苏晴吧。
那女子没有再和他们多说什么,而是很匆忙的往院子里走,边走边同一路提水的仆人说道:“人救出来没有?”
她声音很急切,已没有了刚才的端庄。
“二小……小姐,火势太猛了……彩……屏那丫鬟还没有……救出来……”
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看到苏家二小姐,颤抖着回了话。
听完,站在院门外的管家和几个捕头都紧张了,哪里还管什么规矩,都冲向那一处火光燃烧的地方。
桑为霜和江氏对望一眼,也跟着几人进去了。
估摸着是苏府北院最热闹的一次。因为北院是苏家的主子们住的正院,连仆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即便是苏府的贵客也没有几个能进北院的。
如今为了救火,苏家二小姐打发府里的人都来提水扑火。
“都快点!先把前面的火扑了。”李清儒伸手夺过一个丫鬟的水桶,又对身后几个捕快说道,“你几个,身上淋了冷水,和我进去将人背出来!”
外门的火扑灭了一点,可那丫鬟住在二楼,还是里面。
几个捕快和几个苏府壮汉将一楼打通了,披着一床湿褥子就往里头冲。
老管家急得不得了,有几个年老的妇人也开始议论起来。
“这几日天气冷,二小姐命照顾那丫鬟的婆子多放了几鼎火炉取暖,恐怕是二小姐养的猫猫狗狗进去弄翻了……或者是哪个丫鬟不小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
“这么大的火要是从二楼烧来,彩屏那丫头估计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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