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为霜见那个白面书生很认真的讲完所有的理由,只见那个那眉目冷傲嶙峋,俊逸瘦削,棱角分明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卖画少年。
“五万两是吗?”傅画砚冷冷一笑,黑色的袖子缓缓一扬,“依你,这一幅画我买下了。”
围观的人简直像炸穿了锅底的热豆子,噼里啪啦的议论起来,再富也不该不还价就一口气答应了吧?这个人是太阔绰了,还是想在人们面前炫耀什么?万一这个卖画少年是个骗子?万一这一幅画是假的,这可是足足五万两的银子!亏了可是要人老命的!
“小公子要到哪里取银票,一切随小公子。”那个男人一笑,总是给人一种很阴险的感觉,可是他就是表现的如此自在,如此淡定,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那五万两银子。
桑为霜震惊无比,她不敢相信傅画砚会因为一个属下的三言两语而花五万两买下一幅画,她相信傅画砚一定还看到了什么,他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桑为霜潜意识里生出一种感觉,这一幅画不能让淮西王带走。可是要她一口气拿出五万两银子,太不可能了。
她望向淮西王瘦削精琢的下颌,见他嘴角微微下沉,那样的神情让人很难以猜测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淮西王会痴迷于画圣微君的画,桑为霜并不觉得奇怪,因为画圣的启蒙老师石翁曾经指导过淮西王画技,所以说来画圣微君还算是这个淮西王的师兄。
那卖画的少年显然吃惊不轻,他估计也没有想到他开出五万两银子的高价竟然还有人一口气买下?
桑为霜抬头,拧了拧眉,清冽的眸子里散发出疑惑的光茫。如果这个少年并不想将画卖出去,为什么却一定要在这里卖画?
桑为霜思索的时候那个少年已从地上站起来,朝淮西王道:“公子若已决定好买画,请随我来。”他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书生青年。
书生青年接到主子的指示后将画还给了少年。
那少年接过画,将她缓缓卷起来,装在一个黑布袋中,朝人群外走去。
有很多人跟着那个少年走出半楼,都被淮西王的人拦下了。
桑为霜明白那个少年想做什么,五万两银子的巨款,少年想要带着这一笔巨款安然离开,一定是有周全的准备的。
少年会约淮西王在指定的地方进行交易。
桑为霜很怀疑少年手中的画是怎么得来的,又为什么要卖出这么高的价格。若不是为了卖画就是为了引起轰动。
随着那少年一走,半楼里的游客也走了一大半。
桑为霜自然是无心再逛什么,出了半楼,回镖局去了。又做主接下了几庄生意后,天已黑了,为霜用了晚膳,家去了。
镖局至小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那一幅画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一回到小院,桑为霜才拿起花洒就见冷瞳闪身至身后。
“桑当家可觉得那一幅画有古怪?”
“你是怎么认为的?”桑为霜转身望向冷瞳,花洒的水有些溢出洒在手上。
“冷瞳不会看画,但会认人,那个少年是年方十五六岁,但已习武七八年之久,他从我身旁走过时,我见他右手食指内侧有厚茧,若是用剑之人可见厚茧应当生在食指外侧,而他食指内侧的茧相当厚实,可见他的武器应当是笔。如果没有猜错此人当是画圣弟子。”
为霜闻言一惊,当即丢了花洒,进屋内换了一声黑衣,在房门口她望着冷瞳道:“你陪我去一趟淮西王落榻处将那副画偷出来,或者去追查那个卖画少年的行踪。”
冷瞳目一缩,谨慎道:“桑当家此举太冒险了,这一幅画自今日‘问世’起,就是想引起人们的关注,如今我们若贸然去偷,不单会一无所获,甚至还会……”
“桑当家不是看过那一幅画吗?”冷瞳耀眼黑眸凝视着桑为霜。
桑为霜扬起嘴角,摇头笑道,“你当我过目不忘就能将画圣微君的话原封不动的仿下来?你错了,我办不到。”
冷瞳闻言一震,他不懂画,但也想像得到若是要完全仿下来,得又多艰难。
“那么大概呢?桑当家不妨将那一幅画先仿一个大概,若是不行,我们再另行考虑。”
“冷瞳,你说的对,我可以先将那一幅画仿下来。”桑为霜清冽的眸子宛如山中泉水,“但是我现在想的是,那一幅画根本不是画圣以前所做,而是画圣近年所做,你明白了吗?”
冷瞳惊愕的望向桑为霜,眸中有些疑惑,似懂非懂的样子。
“如果是画圣近年所做,那一幅画向我们透露的便是画圣现今所在的位置,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微君想拿那一幅画联络什么人!”
“联络……人……?”冷瞳惊讶地望着桑为霜,低声重复道。
“对,他想向世人透露什么或者是联络什么人。这一幅画一开始就让我觉得很诡异,我现在才想明白,这不是画圣早年的画作,而是近年的,而近年画圣再次提笔,一定有他的理由,画圣之作像来意境高雅,见微知著,言微而寓意深远,一定不会是一幅山水市井民风图。一定还有什么我还没有发现的秘密……”桑为霜停顿了片刻,“至于那个少年或许早已经走远了,五万两银子的巨款,若我是他,也一定在天黑前离开洛阳,再行百里,至离洛阳最近的州县将部分的银票,以最快的速度换成银子。然后再到其他的州县以同样的方法拿出一部分的银票再换成银子……”
冷瞳明白了桑为霜话里的意思。他走近了几步,对桑为霜说道:“冷瞳替当家的走一趟淮西王下榻处,桑当家的待在小院等冷瞳的消息。”
桑为霜想了想,点点头道:“我将那一幅画,画个大概,在小院等你消息。”
“是。”
冷瞳很快的消失在院落里,小院中只能听到一阵风声。
桑为霜走至书案前铺上了一大张宣纸,那幅画她还能记得七成,如果顺着她刚才的思路想,那一张画大概就是在向人透露画圣现在居住的地方。
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地方,而画圣微君想要联络的人会不会是……
她的太傅,祁容。
正因为在冷瞳的提醒之下,她想到了这一点,她才会觉得紧张,才会迫切的想要再看到那一幅画。
她今日白天里没有想通的事情,现在的疑惑都可以解开了,只有这个理由说的通。
在洛阳与画圣有相当大的交情人,她目前能想到的是太傅。
而恰巧这七年太傅也失踪了,而且至今还未出现在人们眼前,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无卜?
太傅去了哪里,她当然想知道,若是画圣微君想借此画作来联络太傅,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通过这一幅画来找到太傅的行踪。而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一幅画现在落在了淮西王的手里。
桑为霜很快在宣纸上将那一幅图勾勒了一个大概,大致的位置时没有错了。但她仍旧相信,真正的谜底藏在那幅画本身,藏在细微之处。
这些景物的大概,会被很多人看到,这样的“谜面”并不精细,以微君的缜密一定不会让人轻易发现的。
微君既然敢让弟子拿着他的画招摇洛阳城,他就一定有足够的自信。
只是也许他也心知寻找到祁容就像海底捞针一样困难。所以才有了卖画少年开出五万两高价卖出画圣微君画作,这个轰动东街的举动?
如果一切诚如她所料,如果她想的是对的,那么……
桑为霜低头看画卷中的景物,今日在半楼细看的时候也没有认出这屋宇楼阁拼合出的市井是哪一处,不会是洛阳,不是邵州,也不是淮州,她不认识,如果今日半楼里有认出来的游客也一定会有风声,或许真的不能从景物上判断出什么来。
桑为霜丢开了笔,在藤木椅上枯坐至半夜后,冷瞳回来了。
见冷瞳脸色一脸平静的灰败,便知那画是不会到手的。
“淮西王将那画放在自己寝宫里,我探听到淮西王要彻夜研究那一幅画。”
如果是寝宫可想而知,那是淮西王的人死守之地。
“看来他也察觉到了什么。”桑为霜从藤木椅上站起。
冷瞳并不热心那一幅微君的画作,只是桑为霜要他去查他不好拒绝。画圣微君的画自然是与秦王无关的,他不明白桑为霜为何会这么紧张。
一个前朝的画家,归隐无声已快十年了,这个人若不是桑为霜提起,他完全不会了解。
桑为霜突然望向冷瞳,那眼神炽烈而又深邃。
“除了保护我,你应该还有其他任务吧?”
冷瞳微怔,不语。
桑为霜点点头,她自然不会知道秦王蒹葭命冷瞳再探谷风镇下落的事情。
当年秦王随他的母亲端木氏在奔走途中无意间找到谷风镇。
桑为霜暗中受父皇命令,追寻傅画磬的行踪,在失足落下山崖后因祸得福寻到了谷风镇。
而后来谷风镇被傅画磬一把火毁掉,不知谷风镇里的秘密是否被傅画磬发现了?
冷瞳受秦王蒹葭之命重寻谷风镇的下落,当年秦王被万箭穿心推下清水池塘,之后又飘零至邵水被林景臣“捡到”,可以证明谷风镇和邵水是相通的?可是冷瞳带人溯游直上也未曾寻到当年的清水荷塘。
至于当年从那场大火里逃生出来的娄渊,也是同样被谷风河里的水冲走后,被邵水边的渔民救走了。正因为娄渊这样捡回了一命,所以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娄渊才会相信娄蒹葭也许还活在世上。
她不会逼问他,还有什么任务在身,她只会想与傅画磬有关。
她不会忘记,她和秦王有共同的敌人。
*
六月荷花又开了。
芙蓉城中一片荷香,一片旖旎荷色。
至秦王蒹葭两年前来蜀中,蜀中遇水池便种上荷,如今走在城中错眼一望就能看到荷花亭亭玉立,暗香浮动。
后世锦城小孟生《蜀中仙》中有记载:
秦王喜荷,是蜀中家喻户晓的。有一次秦王都江堰巡游,附近采莲女见秦王绝代倾世之容貌无不倾倒,采女们忘采莲,撑小船追随秦王一日,见秦王所着之白袍上绘有长亭古道清水荷塘,于是争相效仿。后世所流行之“荷裳”便是出于此处。
荷裳的绘制,有简单,有繁复,少女们将荷花画在衣裙的衣摆处,这些都自秦王始。
民间言:有福之人六月生。六月正是秦王生辰。
秦王二十二岁生辰之日,正午,秦王的王驾从别宫外的芙蓉门走过,芙蓉门两侧夹道欢呼。
少女们衣着光鲜,公子哥们同样衣着风雅,百姓们都为一睹秦王风采很早就聚集在芙蓉门外。
秦王的侍卫会命人将福饼和喜果发给百姓。
蜀中的小孩童们得到果饼后,高呼秦王千岁,那一日芙蓉门内外格外的热闹。
*
王驾回到别宫后,七侍卫满头大汗的脱去身上的铠甲。
而秦王一身礼服未脱下就往后山而去。
那是别宫内的一处山林,占地面积很大,山峰海拔不算高,有专门的宫人和侍卫看守。
燕丙见状还没来得及脱完身上的铠甲,就跟着秦王而去。其他几人也跟了上去。
后山山麓下是一片花园,种了许多植被,而今六月夏季除了荷花外,很多花也正值花期,山脚下一片姹紫嫣红。
只是以秦王性情,从没有给宫殿或者风景名胜起名的雅趣。
秦王居住的寝宫被人们称作别宫没有正经名字。这等美景的花园也不见一块石碑,一个牌匾。
秦王就是这样一个淡如烟云的人,似乎文人雅士喜欢的东西,他并不喜爱。他可以二话不说,将画圣微君的画拱手赠给淮西王;他并不在乎自己居住的地方有没有一个适合自己身份的名字,这样的秦王到底总会让人觉得不同。
守护后山的侍卫见秦王朝这里走来,知道秦王要来看这里的花花草草还有栖息在山腰和山顶的那些“活物”。
“王爷千岁。”
“花园里的花草今日清晨已洒过一道水。”
“山上的执夷也喂过竹子了。”
执夷是银熊的学名。当初燕丙故意用蜀中俗称的“银熊”称呼“执夷”,便是故意让桑为霜模棱两可,若是称呼“执夷”为霜或许还能想得出来。
燕丙几个赶到的时候那侍卫正在同秦王汇报。
见到秦王跟前七侍卫,侍卫立刻行礼:“大人们好。”
“你们退下吧,我们陪主子上山。”
山腰冬季可见云雾,如今是夏季正午,云雾稀少。阳光透彻,走至山路上,偶尔可见苍蝇一般大小的蚂蚁,一群跟着一群的爬在山石上。
这么大的蚂蚁几人在长安的时候从未见过,而如今早已司空见惯。用蛮蓝夫人的话说蜀中什么东西都比中原的要肥美。
几人一抬起头就能看到,铁栅栏那里的竹林内几只大银熊。
当然还有几个中等个头的,还有极小个头的才出生两三个月的。这一年来,七侍卫都认识到这种活物在蜀中一带极其罕见,而且存活率极地,有很多受孕的貔貅(银熊,银狗,花猫很多别名,百姓怎么喜欢怎么叫。)都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回胎死腹中,莫名其妙的流产。
所以如今山上的貔貅总共不过十几只。
“嗖”的一声,赵戊听到了一点怪异的风声。他眉目一动,黑瞳里闪出慑人的精光。
离他最近的秦庚感受到这点变化,不禁问道:“怎么了?”
“有异。”赵戊薄唇中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人已经超铁栅栏走去。
秦王琥珀色的眼一动,目光冷冽。
“我跟着他。”秦庚说道跟着赵戊而去。
秦王抬手示意齐甲等人将看守山腰的侍卫和饲养貔貅的执事大人找来。
那五六人被齐甲叫来后,茫茫然的行了礼问了安,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秦王。
只见进去没多久的赵戊和秦庚竟然拎出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来。
那少年一直低着头,可见其模样清秀,还红着一张脸。但是却并不见有多害怕的样子。
“快老实招了,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在别宫后山上干什么?”秦庚冷冷地说道。
那被赵戊扔在地上的少年低着头一个字也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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