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孔家书房。
孔易真放下毛笔,低头,细细地审视着她耗时颇久完成的一篇工笔小楷作品。
纷纷坠叶飘香砌,
夜寂静,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宋代文学家范仲淹的《御街行·秋日怀旧》。
这是一首秋夜怀思情人的词,虽写似水柔情,却骨力道劲,绝不流于软媚,是性格爽直的孔易真素来推崇并喜爱的诗词风格。她偏好书法艺术,尤其是楷书。曾有人说楷书才是真正的书法,会写楷书才是真正的书法家。
她学小楷却是因为岳渟川。
那年上小学三年级,他们在市博物馆参观时,他对一个写有小楷字体的镶金描花瓷盘起了浓浓的兴趣后,她便从那一天开始起,习练书法了。
学的是小楷,还是最费功夫的工笔小楷。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她的书法技艺突飞猛进,字形已隐隐透出大家风骨,可是当初怀揣着小女儿的情思练字抒情的心境却变成了如今诗词里应景般的凄凉。
静能养神、静能养身。
她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写了一整天,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宁静淡泊的感觉。
她双目放空,看了许久,才失落地别开脸,阖上眼睛。
回忆像黑白电影里的画面一样,在眼前浮现转回,清晰如昨。他峻然的眉眼,冷松般的身姿,占据了她散漫忧郁的心绪,揪起愁肠无数。
她曾在这里写下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幻想着如花般绚丽明媚的未来,可是,这一切都随着梦幻般的情生情灭,残酷的清醒。
她的身子晃了晃,手指撑在光滑的木桌边缘才保持住平衡。
门外响起父母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她的小名,频繁被提起。
她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毛衣开衫,走过去,轻轻拉开门。
“爸,妈,你们还没睡呢?”
孔舒明和刘春表情愕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女儿,沉默了几秒,孔舒明点点头,“真真,爸爸在等你。”
孔易真眉目清淡地笑了一下,指着客厅,主动邀请道:“那我们一家人就好好谈谈吧。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孔易真率先朝客厅走过去,刘春拽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失望的低声嘟哝道:“你看,她还是要走。”
孔舒明安抚地拍了下妻子的手,“先听听孩子怎么说。”
三九严冬。
孔易真正式接受导师的邀请,准备回北京继续学术研究工作。她的工作关系保留在A市消防支队,等日后需要时再转移。
刘春对女儿不在A市过年耿耿于怀,她迁怒于教儿无方的杜宝璋,就连电话也不和岳家联系了。杜宝璋几次登门赔罪,刘春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托不见,杜宝璋理亏,只能忍气吞声,适应两家关系上的变化。
回京的机票定在大年二十三,孔易真在那之前回了一趟特勤中队。
她虽说在中队待的时间不长,可是很多专业书籍和一些私人物品需要打包带走。
她特意选在傍晚时分人员都下班的时段到中队,谁知,刚下车就碰到中队战士王福祥。
王福祥外号祥子,个头不高,瘦瘦的,长着一双月牙眼,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他的性格活泼,不怯生人,见谁都是自来熟,人缘极好。
他还是个热心肠,经常帮着加班写报告的孔易真去食堂打饭,他记性好,打过一次饭,就能记住她饮食喜好,时间隔得再长也不会忘。
王福祥说他就佩服孔易真这样有学问的人,他们挺聊得来,算是孔易真在中队为数不多的朋友。
王福祥见到孔易真,惊讶叫道:“孔参谋——”
孔易真冲他笑了笑,右手一推,关上车门。
“祥子。”
王福祥手里捧着饭盒,不知又是替谁打的饭菜,他快走几步,跟上踱步慢行的孔易真,问道:“孔参谋,你是回来上班吗?”
孔易真摇摇头,“我过来取点东西。”
王福祥腾出只手狠狠敲了一下他没戴军帽的脑袋,“瞅我笨的!这个点儿你怎么可能回来上班呢!”
孔易真笑了笑,指指他手里的饭盒,“又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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