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岂不是家里第一个见到你的长辈了?哈哈,回头要跟他爸妈炫耀一下,”江老爷子开怀地瞪着我:“你怎么也老站外面不进去呢?江承淮不让你进去啊?”
“也不是吧,他估计……怕我看到了心里担忧……”我艰涩地替江医生解答。
“他不让你进去,我带你进去吧,老站外面,搞得跟外人似的,”江老爷子偏过身子,做出要领我进去的鲜明姿态:“走吧。”
我真的好激动,那种被认可的喜悦像青绿色的藤蔓一样疯长着,它们每一根都和碗口一样粗,一鼓作气朝着太阳的方向冲,把最天然的热度源源不断往我身体里导,叶片舒展,密密麻麻,是我心里满怀着的,无法收拾的惊喜,为什么江医生、江医生的家里人都那么好,简直叫人不可思议,可再细致想一想,又在情理之间。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能见南冉冉一面,就在江老爷子把我往里领的那个档口,江医生从内间走了出来,他说南冉冉精疲力竭,又睡过去了。
他对江老爷子的出现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很规矩地打算向他爷爷介绍起我:“这是……”
“吴含,我知道了,我们已经认识了。”江老爷子瞪着他:“你太落后了,等你这个慢性子再慢吞吞介绍给我们认识我说不定都已经撒手人寰。”
他不由自嘲打趣,在江医生面前秒变老顽童。
“嗯,”江医生的个性也让他懒于和自家爷爷争辩,“认得了就好。”
“肚子饿吗?大中午了。”江医生继而朝我看过来。
“不饿,”我现在正被一种神奇的正面情绪填的饱饱的:“你饿吗?你快带爷爷去吃饭吧。”
“还是你们俩去吃吧,我进去瞧瞧小冉,”江老爷子回到长者一贯淡然的样子:“本来就打算来看看她的,南家今天刚好在机关开会,一时半会来不了。毕竟是我曾经的孙媳妇,今天也为你受了些伤,这几年,中间事,我也不想再多计较了。承淮,你也别太操心,今天这事,我来和南晰松谈,一定帮你处理好。”
他望着我,瞳孔里温和的忧愁和江医生如出一辙:“你们去吃吧,我看看她就走,过会回家吃。”
南老爷子字里行间的情绪,都带着非常露骨的复杂,连我这个从未参与过往的后来者,都感同身受到了。
****
告别江爷爷,我双手插兜,一言不发地走在江医生身侧。
这儿不比我的大学,是他的工作单位,我也不敢那么高调浮夸地去和他十指紧扣,为人要理性,谈恋爱也要低调。
“怎么不吭声?”江医生很有目的性地朝自己科室的方向走,一边问我。
“灾难过后,当事人应该都想安静一下缓和一下吧?只是想给你个空间。”我朝他眨了几下眼睛。
“我以为把你一个人落外面生气了。”江医生旋即笑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气,我又不是那种一点也不通情达理的无聊小女生。”我嘟囔。
“对,对,”江医生连说两声,卯着劲认可我的话,似乎又是在哄我:“你不是无聊小女生,你是最乖小女生。”
“你现在去哪?”
“去科里值班室,换件衣服,不能这样去吃饭。”
“你在科里还有衣服啊?经常要换么?”
“嗯,经常接触到血液和病菌,有时会被生病的老人吐一身,有时值夜班下来也会觉得身上不舒服,这些时候都要换衣服,所以科里也常备着。外人不懂得,总说医生有洁癖,我倒不以为然,医护大概是少有的,最不惧脏的职业了。”江医生莞尔,仿佛淡淡陈述着不关已的事,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在我耳朵里却极为深刻。他在我心里,一直是清洁的,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像筛过几十层过滤网的湖水,可今天他说了这么多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我却一点认为他“肮脏”的意思都没有,这个字和他没有任何挂钩。
我稍稍抬手,握住江医生垂在身侧的手腕,不是紧实地纠缠,就轻轻用指腹扣着他,跟着我们走路的姿态温和地晃动,就一下一下,慢慢地动一动,颠簸出我想传递给他的亲密和理解。
快进电梯前,我的手机倏地响了一下,是微博特有的那种动静声响,辨认度极高。
可能是本地的消息吧,我下意识停下身,翻出手机。
果不其然,是名为南京身边事的博主推送出来的一条简短新闻标题——
“省人医再现医暴!古稀老人荒唐袭医,真爱前妻挡刀重伤。”
不知为何,默念到最后一句,我的手指竟有些微微发颤。
江医生先我一步进了电梯,他似是察觉到我的轻微反应,倾靠回来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我比条件反射还要快地答道。
不想再让江医生记挂着这些无聊身外事了,我快速按黑屏幕,把手机重新回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