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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张处方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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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不起他。”

    “你后悔吗?”

    “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这是我对南冉冉经历的总结陈词,也是我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它听起来又冷又硬,如同一只载着冰块的玻璃杯被用力扣回桌面:“好东西只配给珍惜他的人保藏。”

    “妈,她说的对。”转头的瞬间,我听见南风稚嫩的嗓门,像树芽在安静空气里,“叭”一下张开了两瓣叶子。

    也许小孩真的才是世界上最通透的那部分人类。

    ***

    下午,江医生去开了个会就下班了,才四点,他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出来逛逛。

    他当真对得住自己的年纪,拿捏的尽是最传统的约女孩的口吻。

    “看电影吗?”他依旧不辞堵车艰辛地来我们小区门口接我,等我一上车,他就这样问道。

    “看什么?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吗?”我边应下江医生的话,边贪婪地打量着他,像一世纪都没见过面一样,他一成不变的衬衣休闲裤风格,却又好看得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驯龙高手2。”

    “你不是不爱看动画片吗?”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流泻出安之若素的小性感,“你忘了么,我还欠你一部电影。”

    “嗯?”

    “美国队长2。”

    “我还真忘了。”我哪里忘得掉,四月天,清晰到宛如雕刻进骨头里的雨夜,江医生的衬衣和着金色的灯光温柔地生吞了我。从此我就忘了自己是谁,只想为眼前这人赴汤蹈火。就一个拥抱,我没事就把它捞出来咀嚼,嚼烂了,嚼成渣,食不知味,都舍不得把它扔回记忆冰箱的最底层。

    我只忘了我那天到底等了多久。

    “我没忘就行。”江医生发动车子,他这句话像车窗关闭前漏进来的粼粼日光。

    一路上,我都没告诉江医生南冉冉来找我的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女人的出现,大概是在做道别,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了。

    电影是在德基看的,进展顺利,我如愿以偿吃上富有少女气息的爆米花,并在观影途中用嘴巴分享(强迫)喂给江医生几颗。

    黑暗中,他没表现出任何抗拒的姿态,反倒让我有了几分近墨者黑破坏养身狂魔生活格局的羞赧感。

    来看驯龙高手的多数是小孩,喜爱对家长问东问西,大厅难免有点嘈杂。

    就在这份不令人讨厌的青稚噪音里,我轻轻把手搭在江医生手背上,我的声音就和我的动作一样轻:“老公,谢谢你。”

    身边人明显地一滞,随后我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又慢吞吞吐出,他反扣住我的手,搁回他大腿上,紧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也跟过来,将我还暴露在空气里的那部分手背肌肤盖住——就这样两只手重叠,长久地停留在那,一点欲要松开的意图都没有。

    温情的气氛在一秒两秒的空间里迅速生长。

    如果有别人,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要让谁来感悟江医生这个动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另一个平行空间的我也在同样感受着这个动作,那她一定能清楚地明白什么叫“被珍惜”。

    这一定就是被珍惜的感觉,你成了一朵温室小花,泡在清澈瓶子里的绿色水藻球,柔软腹地里的蛋卵,轻拿轻放,雨打不进来,害虫被隔离,有风他来顶。

    观影结束后,我还和江医生去逛了下无印良品,日系的东西,不管是收纳文具,还是家居被单,都溢出一股不动声色的舒服的诗意。我死死挽住身边这位男伴的臂弯,去试坐懒人沙发的时候也舍不得撒开,这可是对他看电影那一握的报酬呀。

    “有没有找到一点家的感觉?”我死皮赖脸地拽着江医生,仰头看他,心软和的像屁股下面的布料和材质,嘴角也不受控制地要往耳根咧:“你说,我们像不像一对为装修新家做准备的恩爱小夫妻?”

    江医生垂眸,看我片刻,像为论文做陈词一般,冷静而深刻地评价:“像,老夫少妻。”

    “什么啊!”我锤了他膝盖一下。

    “羡慕你年轻不好么。”他也不知道避让我的。

    “你哪里老了?”

    “我不老,只是你太年轻,被衬老了。”

    “那还是我的错啰?”

    “可能吧……”

    “那我以后要不要装的成熟点?”

    “你好好当一个年轻开心的小女孩就可以了。”

    “干嘛突然这么一本正经的?”

    “保持现在的样子,最好。”

    “可我总会老的啊,二十女人一枝花,四十女人豆腐渣。”

    “对我来说,你永远是小姑娘,”说话间隙里,江医生看向我,他的瞳仁是深深的潭水在晃动,脸上有一丁点儿罕见的得意,像收藏家在审视自己的一盒珍宝。

    ***

    接下来一周,体检,政审,调档接连而至,为和省人医签下聘用合同做准备,我忙的几乎和江医生见不上几次面。

    他是大教授大主任,他也忙,偶尔我会刻意从行政大楼绕路去门诊看看,就远远地和他隔着病患对上一眼,都欢呼雀跃心满意足。

    签了合同的当天下午,我滩在家里沙发上玩手机,思忖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忙碌江,请他吃一顿庆功宴。

    答案当然是,当然。

    也就调出联系人的这个空档,季弘突然给我来电话了。

    他的语调火急火燎地如同警车鸣笛,让我禁不住跟着紧张,连坐姿都端正起来:“吴含,你在哪!”

    “在家,怎么了?”女人的第六感,隐约觉得和江医生有关,背脊结了冰,我能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在发颤。

    “我们科室医暴了!草他妈的太可怕了!人提了个刀子就来办公室见穿白大褂的就砍,还不让人出办公室,江老师后面过来了就把我们都往外赶,那人气疯了,转头就往江老师背上砍,差点就砍他肉里去了!”

    能不能有一根绳子来捆住我的心脏,它已经快抽搐成心梗。

    季弘惊魂未定地跟着说:“后来一女的突然冲出来替他挡了那刀,刚好扎她肩膀上去了,皮开肉绽的。人太多,没看清是谁,事后听其他人说是江老师前妻,什么前妻,我草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居然是南冉冉!?这会江老师跟去急救室了,你要不来看看?太混乱了,我也不知道江老师有没有什么受伤,他白大褂上也好多血!你也别太急不一定就是他的,也许是南冉冉的!算了越说越乱,不过你最好快来看看吧!他这会肯定很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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