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很感激,可是”江辰一点点扯开衣袖,毅然向外走。
“别走!我对你有用,江郎,我真的有用!”她语无伦次地叫喊,慌乱拿起眉笔,在案头的红笺上疾书。
江辰扭过头,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走还是留下。可过了一会,他惊骇地瞪圆了眼。
细而淡的灰从她的裙尾飘下,然后,她的绣花鞋变得空空荡荡,她的大红吉服变得空空荡荡,她露露的手腕渐渐化成细而淡的灰,尘一般消散。
眉笔“啪”地掉落几案。
“你做了什么?何姑娘,别做傻事!”江辰嘶声叫道,抢上前去。
“终究还是写出来了。你想要的都写了,虽然不多。”她朝着江辰惨笑,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绽出惊人的红晕。
“喜欢吗?你说只喜欢有用的东西,我现在有用了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以为,没人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说出那么一丁点的东西。可他们错了,我坚持了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啊,江郎,我嫁给你了。”她努力地对江辰笑,笑脸化作一蓬细碎的灰,悄无声息飘散。
华灿的新娘吉服像一片云霞,哀伤地垂落下来。那云霞原来很淡,淡得风一吹,就会消散。
红笺也被镶珠嵌翠的凤冠带落,悠悠飘下,笺末的最后几行字凌乱得几乎辨不出:“生如陌上花,风起何斯往。
若君肯惜顾,落泥也胜妆。”
单薄的红笺很重,重得江辰拿不起。
江辰动作僵硬地弯下腰,捡起犹带体温的新娘吉服,下意识地捏了一下,空空洞洞,触碰不到丝毫血肉。
何花死了。刚还活灵活现、娇笑哀泣的女一下灰飞烟灭,快得江辰来不及相信。
江辰茫然举目四顾,红笺似火,雕粱似火,凤冠霞披似火,烧得江辰踉跄后退,一直退边,顽然坐倒。
何花应该早被东洲盟种下禁制,当她将所知之事写出来时,禁制自动发作,要了她的命。
她也早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我的手抖索着抚过锦被。
冰蚕丝的锦面很软,很滑,鸳鸯沐浴在血一样的红色里。
那一针,那一线,那一年的少女气呼呼地抹着眼泪,对我嚷:“你等着”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江辰默默地坐着,守着这个凄艳的洞房,守在战火动荡的东洲中的一个小蜗壳里。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又一点点昏沉,仿佛喜宴散场的帷幕徐徐落下。
“她是被我逼死的。”
“她是被北极圣地、东洲盟和这个残酷的世界逼死的。”
“她始终没有变。”
“她始终就无力去改变。”
“因为我断绝了她最后的坚持。”
“因为她早已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没有遇到我……”
“如果这个世界由我说了算……”
不知过了多久,江辰缓缓站起身,拾起红笺,一字一字地看完,最后引烛烧毁。两截变短的龙凤烛挂满红泪,如火如荼地燃烧。即是坚持得再久,它们最终仍会熄灭。
江辰将新娘吉服展平了,仔细铺在锦被上,迟疑稍许,脱下了自己的外衫,与新娘吉服并排而放。
江辰凝视许久,随后放下纱帷,拿起红烛。
“何姑娘,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江辰高高举起红烛,摇曳的烛焰着了飘荡的婚帐。
江辰真的很歉疚。
火焰吞吐,毕录燃烧,红色的焰流向四处蔓延,小小的鸳鸯翻滚在热浪里。
但这不会阻碍江辰将来的坚定。
江辰抛掉红烛,走出闺门。弃后升腾起熊熊烈焰,漫天火光。
他会坚持下去。
江辰一步步走下阶梯,头也不回地走出火海中的怡春楼。人群在惊叫,粱柱在焦折。虽然他不清楚,自己坚持的是对还是错,但还是会娶持下去。
因为这世上没有一根稻草,比溺水之人自己的手脚更值得信赖。
夜色如潮,长街斑斓多彩。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望向街道尽头的高楼。
灯火通明处,那个人斜倚朱栏,怀抱琵琶,丰采夺去了所有的灯火。
明阳真人!
江辰的感知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先前的一刻,那座高楼上还没有人。但在他走上大街的一刻,明阳真人离奇现身,时机把握得玄之又玄,就像是他的脚步带出了他的身影。
沾之即来,挥之不去。
这是归墟大成境界独有的精神感应,江辰目前只能望洋兴叹。
这可算是明阳真人巧妙地给他一个下马威,而他虽讶不惊,安神调息,浑身精气流转,复杂伤感的情绪刹那间抛之脑后。喧闹的锦烟城一下消失了,茫茫视野中,只剩下那个孤寞光丽的身影。
明阳真人的目光也于同一刻投向江辰,似是早已算定了他这一眼的方向,而有所准备地迎上来。
江辰不由得生出,他对自己一切变化了如指掌的错觉。
这算是第二个下马威吗?
双方的眼神霎时互锁。遥遥交击,但并不如江辰意料般迸出无形的刀光剑影,反倒让他感觉仿佛一拳击在空处,虚不受力。
“江龙兄?”尽管相隔几十丈远,明阳真人的语声仍然清晰得就像在耳畔响起,不愠不火,不疾不缓。
“你是哪根葱?”江辰嘴唇无声蠖动,翻着眼皮也斜着他。算算时间,霄悠可能已将虎符交给了他。至于与东洲盟的会谈,他想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当前局势不明,聪明的野心家不会轻易下重注。
“本人明阳,江龙兄何不上来一叙,容我烹茶待客?”
“高处不胜寒,而且容易出事故。何况堂堂灵音派的掌门为我烧茶,粗人受不起啊。”
“不知江兄师出何门,兴许和我等还有渊源。”
“咱独来独往,不爱到处攀亲。兴许五百年前,咱有朋友和你是一家吧。”江辰嘴不饶人,口吻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实则是想这神器的脾性。而江辰眼角的余光敏锐地观察到,附近一带只有出,没有进来的人流,心里不禁暗忖,东洲盟的人是否也在暗中使了力?
明阳真人微微蹙眉:“江兄为何加害我东洲的美髯公?”江辰不耐烦地挑挑眉:“废话!他要杀大爷,难道我还得伸长了脖请他砍?”
“美髯公已故,孰对孰错不能单凭江兄一家之言。”
“既然如此,你还问我做什么?闲得发慌没事干,所以就来干人?”
明阳真人淡淡地道:“江兄当非寻常人物,何苦介入锦烟城的是非?我看你肝火过旺,属心血不调,阴虚气燥之症。不如随樱回碧落赋清肝降火,静心调养一段时间。”
“听你这个调调,强上也能说成是勾引。”江辰长笑一声,气势如渊序岳峙。身后方的怡春楼焰光翻涌,黑烟冲天,似升腾起战斗前的硝烟。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请动大爷!”江辰原本就要阻延他北上澜沧之路,现在他主动挑上门,江辰没有退缩的道理。
“恕明阳无礼了。”明阳真人从琵琶腹内缓缓抽剑。
一泓碧水似盈盈流出,贯穿夜色;又像皎皎新月升起,斜挂苍穹。
这便是他蜕落的躯壳么?江辰紧紧盯着羲和剑滑动的路线,心神也随着它无声而动。
一息,五息,十息,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