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毛绒绒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他又说:“阿棽,你爹虽不是我亲手杀的,可我却也脱不了干系。你要恨我怨我,我自然也没话说。”
云棽摇摇头:“我不懂事儿,却也不是个糊涂人。我听阿楚说,其实楚国早就腐朽到根里了,即便不是卫国,它的命数也到尽头了,长生哥哥,我没法怪你。”
顾长生没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幽幽地一声叹息。
“可我如今求你件事儿,你可要应我。”
顾长生微微颔首:“莫说一件,便是十件百件,我也是应的。”
云棽转过脸来,殷切地看着顾长生:“长生哥哥,你把我送回宫吧,好么?”
顾长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的眸子如同初见那样,黑魆魆的,像一口又深又冷的井,望不到头,也砸不起波澜。只是那目光却像是能一眼看穿别人似的。他淡淡道:“是为了薛楚。”他的语气格外笃定,这话半分疑问也没有。
云棽小心翼翼地瞧着他:“他伤的重么?”
顾长生静默片刻,微微颔首:“恐有性命之忧。”
云棽突然就哭了。
攒了太久的委屈,怨恨,悲伤像是被这一句话打开了,找到了出口,才用眼泪的方式一齐倾泻下来:“卫国宫里有那么多的名医,难道就医不好他?他们竟医不好他?全是废物!废物!”
她用力嘶喊着,直到嗓子微微嘶哑,才慢慢地住了口。
顾长生静静地看着她,轻轻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怀里。
他的身上有着同阿楚类似的兰花清香,云棽嗅着他怀里的气息,慢慢地安静下来。
顾长生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幽幽的,冷静至极,听不出丝毫感情:“阿棽,你若决定好了要回宫,我不会拦你,也不想劝你。只是希望你要好好想个清楚。薛楚如今生命垂危,他若是死了,你在宫里惟一的心思也就断了。只是那时你再出宫也难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小猫:“你可想清楚了?”
云棽的声音闷闷的:“想的再清楚不过了。”
顾长生幽幽地一声叹息:“你这傻孩子。”
“也罢,也罢。”顾长生微微阖上眼睛,他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带着格外的倦容,“阿棽,出了这门,我便再也护不住你了。我再如何位高权重,也不能肆意干涉皇宫诸事,往后的路,你自己小心,知道么?”
云棽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露出一个笑脸:“长生哥哥,你瞧,我欠你的恩情怕是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清了。下辈子我就跟在你身边做个小丫头吧,或者像太平姑娘一样,一心一意地服侍你,好不好?”
顾长生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是哭笑不得,伸手将她扶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是存心要我愧疚呢,你没有欠我,反倒是我在还你呢。”
云棽只当他在为爹爹的死自责,扁了扁嘴,摇头道:“你可不要再自责了,否则我也要难过了。”
顾长生轻轻勾起她的脸,细细地端详片刻,笑着替她将眼泪擦了干净,复又倚回贵妃榻上,轻声道:“去吧,去找太平。”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他苍白纤长的手指轻轻覆在唇上,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光泽,像他方才抚着她的脑袋一样,没有分毫热度。
云棽站起身来,不知怎么的,看着他格外病弱的身子,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一遍一遍地叮嘱他:“你要听太平姑娘的话,多用药,好好歇着,知道么?”她说着,又竖起眉来,佯装生气:“否则下回可不要来见我。”
直到顾长生笑着应了她,她才露出一抹笑意来。
她推开门,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眼,书房前的玉兰花开的正艳。清明等在门口,替她撑起一把伞。
说来也怪,她不过才在这小屋里待了一个时辰,可竟像是回到了当年他们把酒言欢的小院里。
她忽然很想赖在这里,安安稳稳地阖上眼睛睡一觉,醒来时发现国破家亡都是一场噩梦,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