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她的猜测太过荒谬,根本不可能发生。玉安却不知,更荒谬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孝昌帝还是念旧情的。冷落了张贵妃将近一个月,总算又想起了这个人。还特意命人提早通知永福宫做好接驾准备。
玉安喜笑颜开,连声恭喜张贵妃,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是苦尽甘来。张贵妃却兴致缺缺,完全没有要伺候孝昌帝的心思。她如今一心念着范阳节度使,数着日子,只等那人从天而降来接她离开。哪里还有心思去讨好孝昌帝。孝昌帝不来,她乐得清闲。孝昌帝来,她反而觉着烦闷。
玉安完全不能理解张贵妃这惫懒的态度,直言问道,“娘娘难道还想独守空闺一个月吗?”
张贵妃很想说是,可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玉安,本宫没心情。”
玉安气的半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娘娘,机会难得。就算心情不好,娘娘也得克服,先过了今晚再说。娘娘想想,在这后宫只有得了陛下的宠爱,才能过得开心快活,是不是?娘娘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欺到头上?光一个皇后就让娘娘吃足了苦头,难道娘娘还想再来几个嚣张跋扈的。奴婢知道娘娘因为陛下的冷落心情不好,可如今陛下又想起了娘娘,娘娘正该收拾心情,重拾荣光。”
“行了,不要再说了。”张贵妃烦闷异常,她心里头只有一个范阳节度使,只愿意伺候他一个人。如今让她继续同过去那样,费心费力的伺候孝昌帝,不是做不到,而是觉着厌烦。因为厌烦,所以心情很不爽快。也是因为厌烦,她才要耍点小脾气。
玉安叹气,“道理娘娘都懂。一会陛下来了,还请娘娘多为将来考虑。”
张贵妃也跟着叹气,只觉命苦。有了情郎,却同情郎远隔千里。不稀罕宠爱的时候,孝昌帝偏偏又想起了她。总之,一切都不顺心。
等孝昌帝来了永福宫,张贵妃已经耍完小性子,收拾好了心情。伺候孝昌帝的时候还算用心,虽然比不得最开始那份讨好劲,但是对于身心俱疲的孝昌帝来说,也足够了。
孝昌帝冷落了张贵妃一个月,心里头也觉着有些亏欠。他搂着张贵妃,问道:“爱妃可有怨朕?”
当然怨,心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不过这宫里面说话,向来都是口不对心,张贵妃笑了笑,说道:“臣妾不怨陛下。陛下操劳国事,于繁忙中还记得臣妾,臣妾已经感激不尽。”
“爱妃懂事了。”孝昌帝感慨一句。果然冷落了张贵妃一个月还是有好处的。
张贵妃羞涩一笑,“臣妾近来一直在反省自己的言行举止,回想过往种种,真是羞愧难当。没想到臣妾曾给陛下带去了那么多麻烦,亏得陛下不计较,否则臣妾早就死在了这吃人的后宫。”
“不许这么说。”孝昌帝故意板着脸,“什么吃人的后宫,大家都活的好好的,何来吃人一说。”
张贵妃顿觉惶恐,“陛下教训的是,是臣妾胡言乱语。陛下,您罚臣妾吧。”
孝昌帝笑了起来,“爱妃不必慌张,此事朕知道就行,朕可舍不得罚你。”轻抚着娇嫩的肌肤,回想过往酣战经历,孝昌帝又激动起来。一个翻身,又开始新一轮的战斗。
伺候孝昌帝睡下,张贵妃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不敢半夜三更下床找玉安聊天。就算睡不着,也得安分的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她直愣愣的望着窗户,直到天边吐白的时候,才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
孝昌帝酣睡一夜,只觉神清气爽。瞧着熟睡中的张贵妃,心中又多了几分怜惜。轻手轻脚的起床穿衣,离去。离开永福宫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宫人好生伺候张贵妃。后又命康福给永福宫丰厚的赏赐,算是补偿那一个月的冷落。
赏赐一到,后宫诸人都知道梦想落空了,张贵妃又得宠了。
又得宠了。这个女人就跟千年老妖精似得,永远都打不死,真正让人气闷。不知那张贵妃有什么好,孝昌帝怎么就念念不忘,睡了一觉还不忘给予丰厚赏赐。
后宫女人们咬碎了银牙,张贵妃却对孝昌帝的宠爱半点不稀罕。不过这一天她的心情都很好,因为她又收到了范阳节度使李天保使人送来的消息。虽然是短短几个字,却足以安慰,缓解她的相思之苦。
张贵妃沉浸于不切实际的男女之情中,不去想也不去追究范阳节度使靠什么将这些消息送进后宫,那人究竟在后宫安插了多少探子。也从不想,那些探子可不可以为她所用。她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智商已经降低到不忍直视的程度,飞蛾扑火般的只想扑入那个男人的怀抱。
对于此事林月音无从知晓。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狠狠嗤笑张贵妃,枉她一介宠妃,竟然行如此愚蠢之事。果真是天要亡她。
天会不会亡张贵妃,暂且还不知道。但是老天爷肯定没站在大周这一边,似乎上天打定了主意要亡了大周。六月,怀州,卫州等地流寇裹挟灾民冲击府衙,杀了府尊大人并一干官吏,又开官仓,抢掠宝库。并在城里连续劫掠三日,杀人无数。两地官绅几乎被屠戮殆尽。等到官兵赶到,流寇已经逃窜离去,并正式扯旗造反。
这还不算,差不多相同的时间,汝州、许州、汴州同样出现流寇作乱,杀官逼民,裹挟灾民扯旗造反,用劫掠而来的银钱重充做军资,倒是被这些人拉扯出一帮能战之兵,同官兵打了几个回合,各有胜负。官兵损失惨重,却没有足够的人员补充。流寇损失了人手,却能就地劫掠人口用来补充兵力。此消彼长之下,官兵越来越势弱,流寇反而逐渐壮大。加上流寇流动性极强,破坏性极大,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杀官劫掠,所到之处血腥冲天,人头滚滚,其势大有祸害整个河南道的可能。若是朝廷再不发兵剿匪,不光是河南道,整个天下都要跟着乱了。
情势危机,朝廷却还在为谁为主将,谁为副将,粮草如何解决,行军路线又该如何安排而扯皮。孝昌帝就算焦急万分,也只能忍着。这是朝廷规制,不商量出一个道道来,朝廷的兵就走不出京城五十里。没钱没粮,就算是天下雄兵也打不得这个仗。
当然也有忠勇之士,如左右武卫大将军容玉,便主动请战。请孝昌帝赐下旨意,命他率领左右武卫出京前往河南道河东道剿匪。不杀尽流寇反贼绝不回京。容玉有敢战之心,奈何文臣们却不肯让他出京。一来,左右武卫是战斗力最强的京营,又是孝昌帝的心腹,将这帮兵痞放出去,若是借此机会势力大涨,以后再想辖制他们可就难了。届时,文臣想要同皇权斗争,便先输了三分。
二来,文臣们也希望京城有一支敢战之军守着,若是情势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有左右武卫在,好歹大家也能安心。
总之出于各种私心公心,文臣们有志一同的不肯让容玉领兵出京。这个时候就连孝昌帝也不能硬来。容玉很失望,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觉。而孝昌帝则是气的在思政殿又打又骂。朝中大臣繁多,而他所信任的唯独一个裴颜卿。在孝昌帝看来,裴颜卿没有私心,是真正一心为公的纯臣。
孝昌帝却想不到,他所信任的纯臣,正一门心思的挖他的墙角,还顺便挖坑,打算将他埋了。
所以等到孝昌帝问计裴颜卿的时候,裴颜卿就说了这么一番话,既然派遣京营遭到了朝臣们的集体反对,加上粮草准备耽误时间,可是情势又一日日糜烂,容不得继续拖延下去。那不如舍了京营,下旨令节度使出兵迎战流寇反贼。节度使所领边军长年征战,手底下全都是敢战能战之兵,比京营那帮没见过战场的兵痞至少多了五成胜算。若是能速战速决,不仅了消弭这一场兵事,还能节省粮草。
孝昌帝很是犹豫,节度使看似归朝廷兵部节制,实则一个个犹如土皇帝一般,多半都是听调不听宣。将这帮人放出去容易,就怕放出去的是一头猛虎,不仅要吃了流寇反贼,还会反过来反咬朝廷一口。
孝昌帝叹了一声,“裴卿难道就没别的办法?放他们出来容易,就怕心野了,收不回去。”
“陛下多虑了。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不如从中官派遣监军,三日一报。但凡节度使有个风吹草动,陛下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且做出相对应的处理措施。”
孝昌帝犹豫多时,还是下不定决心,“此事朕还要再想想。”派节度使出战,本身就是双刃剑。孝昌帝不得不小心。
奈何孝昌帝能用作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一来各地军情紧急,地方糜烂,许多遭了兵灾的地方已经是十室九空,田地荒芜。短时间内,京城周围都围聚了上万灾民,可见地方上的情势到了何等危机关头。
此时此刻,拖延是死,唯有当机立断,消弭兵灾,方能有机会拨乱反正,使大周能够继续坚强的活下去。
孝昌帝被兵灾逼得一日三颤,恍恍惚惚的来到了清宁宫。等到林月音站在他的面前请安的时候,孝昌帝才真正清醒过来。
孝昌帝握住林月音的手,有些动情的说道,“皇后,朕该如何抉择?”
林月音引着孝昌帝来到偏殿坐下,摆上棋盘,又命人奉上香茗,然后才说道:“陛下,地方情势紧急,就连
紧急,就连臣妾也听说整个河东道河南道都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若不当机立断派兵剿匪,情势只会越发不可收拾。”
孝昌帝愣愣地听着。
林月音在棋盘上落下第一颗棋子,“陛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朝臣们不顶用,陛下身为天子,就该担负起重任,有力挽狂澜之决心,以大无畏的精神行非常之事。”
“非常之事?”孝昌帝反问。
林月音点头,“正是。陛下所担心的无非就是节度使会反噬朝堂。可是比起地方上的糜烂之势,节度使的反噬未必会发生,就算发生那也是消弭了兵灾之后的事情。如今要紧的是平息地方叛乱,此乃重中之重。为了重中之重,其余事情都可以暂且放在一边。”
孝昌帝眉头紧皱,“万一……”
“陛下,咱们要防备万一,却也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那一点点万一,就将大好的江山丢给流寇反贼。”林月音掷地有声的说道。
孝昌帝顿时眉眼舒展,“皇后说的对,朕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节度使跋扈,就不派他们打仗。就算有万一的情况发生,京营还有一战之力。以逸待劳,未必就没有胜算。”
“正是如此。”
孝昌帝哈哈大笑一声,“皇后果然是朕的贤内助。朕这就去布置。”孝昌帝起身离去,脚步生风,显得极为迫切。
林月音嘴角含笑,神情似悲似喜,让人看不明白。挥挥手,所有宫人都退出偏殿,独留杜安在身旁伺候。林月音面对杜安,眼神阴冷,声音也冷冰冰的,“你去告诉裴颜卿,他委托本宫的事情,本宫已经完成。你叫他好自为之。”
“奴才遵旨!”顿了顿,又说道:“裴太傅会感激娘娘的。”若非林月音最后有力说服孝昌帝,要让孝昌帝下定决心派节度使平乱,不知还要花费多少时间。
林月音冷冷一笑,“本宫不稀罕他的感激。本宫只希望,在他的野心实现之时,好歹给本宫留一块干净点的地方。本宫见不得血腥,更见不得脏污。”
“娘娘多虑了。事情未必有娘娘想的那么坏。节度使们听调不听宣,却未必真有反意。”杜安小声说道。
林月音似笑非笑的盯着杜安,“这话你相信?”
杜安愣住。
林月音又笑问:“去年裴颜卿借范阳节度使之名,出使地方节度使。你以为他真的是去睦邻友好的?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听,或许有人相信。说给本宫听,是将本宫当成傻子吗?他裴颜卿同节度使之间若是没有达成协议,本宫将头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娘娘息怒。”杜安战战兢兢,没想到林月音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林月音冷冷一笑,表情有些不屑。她冷冰冰的说道:“本宫没怒,本宫只恨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做点什么事情都要将女人牵扯进去。恶心,无耻。”
杜安头冒冷汗,“娘娘既然不耻裴太傅,为何又要帮助裴太傅。”
林月音面露痛苦之色,大势不可违。裴颜卿手中已经有势,她若是反对,无疑是以卵击石。何不顺水推舟,将合作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