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荣安堂回来,又折回了孔氏的海棠院,孔氏对于要把这个家交给萧瑾璃也是多有不放心,只千叮万嘱道:“平常家里头也没什么大事,你若是打不定主意,就去问你哥哥,横竖还有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呢。”
萧瑾璃这时候倒也懂事了起来,只拧眉道:“哥哥看书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顾这些,太太放心,我自然留心着,多的不敢说,就这两个月还是能熬过去的。”
萧谨言见萧瑾璃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心里终究也放了些心下来,只笑着道:“你放心当你这个家,实在不行还有大姐姐呢,皇上可是下了旨意让她留京养胎的,你若是真的有不懂的地方,只管坐车去请教大姐姐去。”
萧瑾璃只撇嘴道:“大姐姐在京城那是为了养胎的,亏你还给我想这种办法出来,她又是一个火急火燎的脾气,万一要往家里跑,可就不好了,依我看,万事求稳,安安心心的度过这两个月才好呢!”
孔氏难得见萧瑾璃如此一本正经的时候,顿时也安慰了几分,只一个劲点头道:“说的是呢,千万别惊动了你姐姐养胎,至于你二叔家,反正国公府也是他自己家,算不得是来做客的,也就一切从简吧,若是他们来的比我们早了,那就等我们回来了,在给他们接风也不迟。”
萧瑾璃只点了点头,一时间已到了巳时初刻,孔氏便领着萧瑾璃一起到外院的回事处去见管事媳妇们了。萧谨言见孔氏要离去,只忙急着开口道:“太太能把阿秀借我用一天吗?”
孔氏只拧了拧眉头,转身问:“怎么了?文澜院的丫鬟还不够用吗?还要到我的房里来借?”
萧谨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是小郡王想见见阿秀,上回提出让小郡王回京的主意,还是阿秀提醒的我,在皇上面前我已经白担了这个好处,总不能在小郡王面前还白担着吧?”
孔氏闻言,只无奈摇了摇头道:“你这家伙,越大越发不懂的避嫌了,我把阿秀从你的房里弄出来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懂不懂?”
若说一开始萧谨言还有点不理解,可这一段时间下来,他也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孔氏是想亲自调*教好了阿秀,好让她以后进他房里服侍的,但是话虽这么说,这整日里只能瞧上一两眼,不能在怀里搂搂抱抱的滋味,还是很难熬的。萧谨言一面一本正经道:“我自然知道太太的一片苦心,只是我在小郡王面前已经答应了要让阿秀过去,这若是不去了,岂不是失礼?”
孔氏见萧谨言诸多借口,也只能无奈的答应了,只叹着气转身吩咐道:“春桃,你去叫阿秀,让她今儿跟着世子爷出去一趟,记得让她穿好看一些,别丢了国公府的人。”
春桃脆生生应了,抬起头就瞧见萧谨言那张俊美容颜正带着笑看自己,春桃只当没看见,淡然的转过身,就出去了。
阿秀这会儿正在茶房里头看着小丫鬟烧热水,见春桃过来找她,以为太太有事找她。春桃说明了来意,阿秀才明白过来,便只先回了房换了一身衣服。既是要出门,倒是不拘只穿着国公府丫鬟的衣服,阿秀便从箱子里头拿了一套兰嫣送她的藕荷色衣裙,外头穿上前几日太太赏的葱绿色貉子毛小袄,倒是相配的很。
阿秀穿好了衣服,理了理头发,难得在发鬏上扎了两根五彩丝带,瞧着拾掇的差不多了,这才往前面去。萧谨言这时候已经在正方门口等她。外头阳光明媚的,萧谨言穿着一件银白色的狐裘大氅,轻裘缓带的站在阳光底下,整个人都流光溢彩了起来。阿秀只站在抄手游廊底下看见萧谨言,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
萧谨言转身,正巧就看见阿秀站在远处,十来岁的身子虽说没长开,但也细细长长的看着很窈窕,一张白皙红润的笑脸在日光下更显得光彩照人,萧谨言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前世萧谨言第一次见阿秀的模样。穿着外院小丫鬟的粗布衣服,从井口打一桶水上来,若不是那日他去的晚了一些,就不会抄小路走那边的院子,更不会瞧见阿秀吃力的拎着一桶水,小脸涨的通红的模样。虽是那样狼狈的阿秀,在那种时候却还是没能掩盖住她的美貌来,萧谨言只是一眼就已经牢牢地锁住了目光。
阿秀走到萧谨言跟前,萧谨言只上下打量了阿秀一眼,眸中带着暖暖的光泽,却并没有说什么,只转过身子,让阿秀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上回你跟我提起的小王爷的事情,后来老爷跟皇上提起了,皇上还亲自褒奖了我,不过小王爷知道是你的功劳,只让我邀了你去他家做客,。”
阿秀跟在后头听着,见萧谨言这么说,只忙不迭道:“小王爷也太抬举奴婢了,做客奴婢可当不起,奴婢还是陪着爷一起去应约吧。”
萧谨言转身看了阿秀一眼,只笑道:“也不是什么约,不过就是去瞧一瞧,他的身子还没痊愈,所以皇上只让他留京修养,我算是过去探个病吧,顺便也带你出去玩玩。”萧谨言说到这里,只顿了顿,继续道:“我说好了开春了要带你出去踏青的,但是太太们出门这么长时间,这中间我可不能把你随意带出去,不然的话,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可就有罪受了。”
阿秀抿着唇瓣笑了起来,没想到萧谨言还记着这事情,便只笑着道:“世子爷如今用功功课,等世子爷高中了举人,老爷一定不会罚世子爷的。”
萧谨言听阿秀这么一说,顿时也有点脑子发胀,只拧眉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大好的时光更应该留在家里头念书才是了。”
阿秀见闻,只忍不住就急了,张着嘴巴想要说不是,才抬起头就看见萧谨言那戏谑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只撇了撇嘴道:“世子爷若是不想带奴婢出去,那奴婢就不出去了。”
萧谨言越发喜爱阿秀现在的样子,不像前世那样万般乖顺,偶尔耍一些小脾气,更是自然灵动,只忍不住转过身子,伸手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一下道:“我不带你出去,带谁出去,你这个越发会使坏的小丫头。”
却说太后娘娘殡天之后,礼部的那些人一味惧怕安国公府的势力,居然并没有任敢提议将恒郡王周显从紫卢寺接回京城,直到阿秀提起了此事,萧谨言才向许国公爷提了出来。许国公爷昔年和恒亲王也是故交,所以在皇上面前提起了这件事情,继而群臣附议,皇帝本就不是那种不顾念手足之情的人,况且子侄辈中,他又向来疼爱周显,皇后娘娘更不用说了,本就是周显的亲姨母,这样一来,皇上当天就命人讲周显接回了宫中。
谁知周显在紫卢寺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将养,病情反复,回宫的时候曾一度高烧昏睡,皇上得知之后,更是怒斥了礼部那些人,指责他们要让他做不仁不义之君。幸好老杜太医把得一手好脉搏,又道出前几日杜少爷曾去紫卢寺为小王爷看过诊,虽然小王爷的病看似来势汹汹,却并不危及性命,皇上听了杜太医一席话,才算是稍缓了震怒,所以周显一直在宫里住了十几天,直到身子骨基本上痊愈,皇上和皇后才放了他出宫回府。
“那现在小王爷的病已经好了吗?”阿秀听萧谨言说起周显的这些遭遇,眼中无不透着几分同情。虽说做丫鬟的命苦,可像小王爷这样的人,年纪小小就无父无母,虽然生在富贵之门,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受尽了苦楚,阿秀想着,眼眶就忍不住红了起来。
萧谨言见她那副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受用了,怎么阿秀说起小王爷的事情,这么上心也就算了,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对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呢!
“他的病早好了,你也不想想,皇帝是他的亲叔父,请了十几个太医围着他看病,他能不好吗?”萧谨言故意带着几分挖苦道。
阿秀便道:“那也是因为他病了才这样的,人若是一直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那才是最好的。”阿秀说着,只闭上眼睛,按了按胸口,她的胸口挂着除夕夜萧谨言送他的那一枚铜钱,她坚信这枚铜钱会给她带来好运,可以消灾祛病,永保平安。
萧谨言看着阿秀闭上眼的模样,长长的睫毛不住的翕动着,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萧谨言只低下头,悄悄的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啜了一口。
阿秀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萧谨言便立马换上一副一本正的表情,时不时清一清嗓子掩饰几分尴尬。
恒王府离安国公府并不远,不过就只隔着三个街道,大雍皇城的建制就是如此,西北角上都住着公卿侯门,大家联络起感情也方便。这一代除了恒王府,还有*长公主府、恭王府、安福侯府等好几户人家。当年恒王出征,骁勇善战,先帝对恒王很是器重,谁奈何先帝病危之时,恒王尚在边关,大敌当前,若是不抵御鞑子,只怕当时大雍又要有大祸患,等边关一站告捷的时候,先帝也已经驾崩了,当时的徐贵妃把持后宫,便伙同安国公等人,将现在的皇帝推上了皇位,虽说也有先帝遗诏,但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有许多大臣对这个结果保持异议。谁知恒王回京之后,并没有任何一丝不悦,主动放弃兵权,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那时候恰逢恒王妃有孕,皇帝便答应了他的要求,恒王妃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却没想到愣是遭遇了难产,在努力了三天三夜之后,生下周显撒手人寰。恒王从此可以说是一蹶不振。直到后来南方起了战事,东南叛军企图挥师北上,恒王爷才再次出山主持大局,两年功夫将叛军杀至岭南,剩余叛军在南海边投河而死。在剿匪的过程中,恒王爷纳了钱塘总兵明远淮的庶女明若玉为侧妃,就是陆妈妈口中的明姨娘。听说当时在路上曾生过一个小郡主,只可惜叛军来的时候,不小心给弄丢了,从此寻寻觅觅了整整十年,再没找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当然这些事情,外人是不知道的,也就只有恒王府家里头几个老奴才知道。
恒王爷死后,恒王府就越发落败了,只留下周显这一颗独苗,原本是寄予厚望的,但最后还被太后娘娘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弄得赌气去当了和尚,周显的外公永昌侯为了此时气的差一点起不来床。
马车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骨碌碌前行,萧谨言稍微向阿秀讲了一下周显的遭遇,其实这些阿秀前世都知道,但都是道听途说而知,如今听萧谨言亲口说出来,更觉得这中间残酷的让人叹息。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恒王府的左角门口,看门的小厮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瞧见了萧谨言的车,只急忙就迎了上来,笑道:“我们家爷一早就惦记着世子爷要过来,让奴才起个大早在门口候着。”
阿秀跟着萧谨言下车,才瞧见这小厮原是在庙里服侍周显的小和尚,如今也跟着还俗了,头上便带着一顶西瓜皮毡帽,所以方才一下子没看出来。阿秀便想起了初一来了,只抬起头问萧谨言:“爷,这两天我没在府上瞧见初一,她是不是还在服侍小王爷。”
那小厮便笑着道:“姑娘放心,初一姑娘在里头呢,我们府上原来的奴才都遣了出去,如今光家生子不过就是十来户的人家,都在庄子上干活,这两日我奶奶才走访了几个庄子,让各家各户够了年纪的小姑娘都进府来,到时候让小王爷好好甄选一番。”
阿秀只一边跟着萧谨言往里头走,一边道:“小王爷身子不好,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劳动他的好,让你们管事妈妈做主就好了。”
恒王府是亲王府,规制破大,比国公府还要大上几分,国公府里头便是进了院子,若是路远都有车接送,可这恒王府里头却连一辆车也没有,阿秀心道,这大抵是因为人手不够的缘故。果然又走了一小会儿,到了一处小院,进门就是长长的抄手游廊,游廊上头的红漆都掉了色,看上去很是落魄,上头连半只会叫的鸟儿也没挂上。
阿秀看着就觉得有些叹息,同样年纪的人,萧谨言活得这样滋润,周显却这般清苦。
“世子爷,我记得文澜院里头有一对八哥,您常说它们吵着你念书都不安生,不如送了给小王爷吧,你瞧这里头静悄悄的,哪里像个人住的地方。”
萧谨言看了阿秀一眼,虽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假装生气道:“我倒不知道,原来阿秀你也有这么个败家的毛病?”
阿秀便低下头,略略撅起嘴,模样调皮可爱。正说着,三人已经来了正厅门口,那小厮在外头通传了一声,就瞧见门帘子一闪,初一挽了帘子从里头探出头来,见了萧谨言和阿秀,只急忙上前将两人引了进去。
阿秀才进门,就瞧见周显正从里屋出来,身上穿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外头披着一件同色的大氅,头上戴着毡帽,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但神色已经瞧出有了几分精神。见萧谨言进来,急忙就请了他入座,阿秀和初一同去茶房沏茶,两人在路上边走就边聊了起来。
“怎么还只有你一个人在身边服侍,府上没有其他丫鬟吗?”阿秀只随口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和阿福先被送了回来,小王爷在宫里头住了十来天,听说皇后娘娘赏了好些个宫女姐姐给小王爷,可小王爷愣是一个没要,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初一只皱着眉头继续道:“我平常也不做什么,就是熬个药,沏个茶什么的,其他的都是阿福服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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