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幽兰

那流卿就献丑一回，请李三郎君指正。”

    谢流卿既然雅号琴仙，琴自然是不离身的，只是她方才在观棋，琴囊就让女婢背着，此时要抚琴，便招手让婢子上前。

    沐三娘笑道：“谢三姐姐，竹林后头有间静室，咱们就去那里。”

    琴音清幽，必要在清净之地才能尽展韵味，这里人多热闹，不是抚琴之地。

    谢流卿并无异议，于是沐三娘当先引路，在竹林里三穿两绕，不多时便到了。说是静室，其实是一座小竹轩，拢共三间外带一处三面敞开的明厅，想来平时是用作避暑的，眼下已经是秋日，这竹楼自然便空了下来，但每日里仍有专人打扫，不管什么时候有人来，都是一尘不梁的。

    几人便在明厅里坐定，由婢子侍奉着净手，焚香，又静坐定心半刻，谢流卿才双手轻轻落于琴弦上，顷刻间，声如流泉，叮咚悦耳，一泄而出。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只听了几个音，齐纨就知道，琴仙之名，名不虚传，年纪虽然不大，但手上的功底相当扎实，最难得的是，这一曲《石上流泉》，已经得了几分妙味，不仅将流泉之音表现得十分传神，甚至堪称入境，那份泉水流过山涧的静谧幽远之意，几乎能直接铭刻进人的心里去。

    齐纨的琴艺并不输于此时的谢流卿，甚至还要更胜一筹，但是，她是两世积累历尽悲欢才得以入境，而谢流卿如今才不过十二三岁，想来再给谢流卿几年时间锤炼技巧，再让她多经历些悲欢离合，琴道必然大成，可称大家。无双君当年对她的评价，倒也不虚。

    如此妙音，得以聆听，是人生一大享受。齐纨本来就对音律极有天赋，这一世又没有再碰过，此时听到这样好的琴音，挑起心中情怀，不免就入了神。

    沐三娘不通琴道，听了一会儿，已是无趣，心中又惦记着那边的棋局，见谢流卿抚琴如痴如醉，又见齐纨也听得如痴如醉，两人都没在意她，索性就悄悄退了出去，仍是去观棋了。

    一曲毕，余音绕梁，又回味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齐纨才从痴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睁眼，却见谢流卿正看着他微笑。

    “三娘子，对不住，我失态了。”

    谢流卿眸中生辉，欢喜道：“这不是什么失态，只说明三郎君是知音人，流卿能得一知音，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我只是略懂而已。”齐纨惭愧，她是抱着不服气的心态来的，哪是什么知音人。

    “看三郎君的模样，必也是琴道中人，不知流卿可有幸请教一曲？”谢流卿又道。

    “久不曾抚过，手都生疏了，若三娘子不怕污了耳朵，那我就讨教一曲。”齐纨也没推辞，这一刻，她在梦中二世想了许久，如今，算是如愿了，只是心态上，却已经没有梦中二世的胜负之念。平心而论，如果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经历，她确实不如谢流卿。无双君再怎么气人，说出来的话却总还是实在的。

    “请。”

    谢流卿起身，让出了琴。

    齐纨坐下，活动了手指，也不急着弹，先随意勾挑了几下，赞道：“音色若空谷回鸣，松风阵阵，又不失金石之韵，好琴，看琴面断纹若梅花，怕是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吧。”

    只此一琴，万金难求，谢家有风雅之名，风雅之下，却也是泼天的富贵在支撑着。

    谢流卿显然是极爱这琴的，听得赞语，不由又欢喜起来，道：“这是雷氏琴，由六百年前雷氏家主亲手斫之，被赠予当世大琴家晋柳先生，晋柳先生以‘高山流水’之音酬之，一曲毕，赞不绝口，亲手篆刻‘空谷幽音沁兰芳’七字，此琴便因名之‘幽兰’。”

    “原来这便是幽兰琴。”齐纨的眼神亮了，翻转过琴面，果然在琴底看到了“空谷幽音沁兰芳”七字，旁边还有晋柳先生的落款和印章。

    于是爱琴者而言，不管是这琴，还是晋柳先生的真迹，都是弥足珍贵。今日能亲眼一睹，亲手一抚，堪慰平生了。

    “咚……”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尽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一曲“秋风词”，曲短而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