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茹秀听说她的理直气壮,慌乱感顿时减退不少,就在这档口,门外传来无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咚咚咚”的叩门声。
来了!
糖心与茹秀对视一眼,茹秀去开门,糖心则赶紧牵着小毛蛋与小豆芽的手,站在院子中央。
门一打开,那些官兵二话不说就冲了进来,把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糖心还真被这般场景给吓到了,紧紧握住孩子的手,小毛蛋与小豆芽也害怕地往她怀里钻。
一位官兵首领模样的男子最后走了进来,小兵跑至他跟前禀报:“屋子都搜过了,一共就这四个人。”
官兵首领瞥向茹秀,茹秀笑呵呵的,一头冷汗却渗了出来:“我是隔壁二虎家的媳妇,今儿个到她这儿来串门的。”
官兵首领没有理会茹秀,当视线落在糖心身上时,神情陡然一变。
糖心内心咯噔一响,觉得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啊,怎么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倒好像发现金子似的。
官兵首领从袖内掏出一幅画像,对着她的脸比照了又比照了一番,似乎唯恐把哪点给遗漏了。
他兀自点点头,脱口道:“把她带走!”末了又补充句,“还有这两个小的!”
糖心一听慌了神:“你们为何要抓我?我又没有犯错!”
茹秀也是替她求情:“对呀官爷,我们平日就在村里耕田刺绣,连大门都不出,官爷为何要无缘无故抓人呀!”
官兵首领闻言,却是一改肃容,转变成笑脸道:“不是抓人,只是请这位夫人过去坐一坐,浅聊几句就放回来。”
糖心见他们人多势众,手上还拿兵器,即便她会些身手,只怕也应对不足,况且小毛蛋与小豆芽跟在身边,糖心只能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她朝茹秀说了几句安慰话,就随官兵乘上一辆马车,临近黄昏时分,车子终于停下来,糖心从车上下来,发现居然是在河畔,河上停驻着一艘极大的画舫,糖心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那么精致的画舫,金檐碧梁,雕栏玉砌,华丽得就像在水上打造的水晶龙宫一般,透着无边璀璨。
临近画舫的河畔,伫立着一名身材健壮的男子,官兵首领恭敬地走到他背后:“大人,人来了。”
男子回首,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庞,目光炯炯,五官端正,视线从官兵首领身上绕向背后的糖心,他手里同样拿着一幅画像,盯着糖心仔细端详片刻,便挥了挥手摈退对方,举步上前:“在下林靖,奉主人之名,特地来请夫人,之前若有鲁莽之处,还望夫人赎罪。”
糖心听得一头雾水:“你家主人是谁?”
林靖不答,只笑了笑:“请夫人上船。”
糖心可不高兴了,她又不是傻子,才不会莫名其妙地上“贼”船:“你们太奇怪了,我又不认识你们,为何就要跟你们走,我不去。”
她转身即走,却被林靖搦住柔荑,糖心不甘示弱,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暗暗运功调气,想吓唬一下他,不料被对方真气一逼,她居然倒退了两三步。
功夫了得,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林靖依旧客气有礼:“夫人请上船。”
糖心这回算明白了,她不知被什么人盯上,上了贼船就别想溜走了。
糖心无奈之下,只好领着小毛球与小豆芽步上画舫,才一上来,船就离岸了。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糖心忐忑不安地问。
林靖回答:“主人在国都。”
糖心纳闷他所谓的“主人”究竟是何人,见个人也不带挪步的,真是好大的谱儿啊。
不过这两天糖心在画舫上,真是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不仅天天山珍海味,还由着人伺候红花香汤,连衣服也是上等的绫罗绸缎,糖心觉得这日子简直就像在皇宫里似的,别提多开心了,小毛蛋跟小豆芽则在雪白狐毛做的毯子上打滚嬉闹。
抵达国都,糖心一路又是乘马车又是换轿的,糖心嫌他们神神秘秘的,有心挖苦:“你该不会要带我去见皇上吧。”
林靖愕然:夫人怎么知道?”
糖心愣了两瞬,随即嗓门猛地提高了八度:“真、真的是皇上?东楚帝?”
眼下他们已经进了宫,林靖也就不再隐瞒:“不错,正是皇上要见夫人。”
糖心彻底傻了眼,那位新继位的东楚帝,居然要见她?
糖心简直不敢相信,揭开轿帘,看到不远处一色的流檐飞瓦,雕梁斗拱,此情此景,不是宫里又是哪里?
听闻东楚帝此际正在听雨阁赏景,糖心便随着侍从来到一栋朱栏画槛的二层楼阁,楼阁周围是荷院,荷香馥馥,蜻蜓萦飞,水中波浪涟漪,有红鲤在其间戏藻,真是个清凉幽静的地方。
“皇上请夫人上楼。”一名宫女轻言道。
糖心回头看了看小毛蛋与小豆芽,在轿子里的时候,两个孩子就睡着了,这会儿正睡意酣甜地被两名宫女抱着,其实糖心心里虽然紧张,但并不是多么害怕,只是奇怪堂堂东楚帝,为何要无缘无故地见她一介平民。
不过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上了二楼,她竟然看见了花仙子,而站在花仙子旁边的男人——一袭玄色绣腾云龙纹龙袍并一顶金玄冠,正背身伫立,看着窗外,那里是她刚刚入门的方向,显然从糖心一进入听雨阁开始,便已经落入他的视线中了。
糖心觉得这背影怎么就那么眼熟呢,目光下移,瞄见他左手把玩着一枚饰物,正是她先前遗失的金鸽子蛋!
她不禁“啊”了一声,对方也缓缓转过身,其实糖心在看到花仙子的一刹,就该想到旁边的男子会是殷边瓷,因为花仙子只有殷边瓷才能够遣用。
糖心望向殷边瓷那张脸,总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原本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看见这个人了,直至他重新出现,糖心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脸皮,传来的疼痛感,终于让糖心坚信,他的的确确是殷边瓷,而且还成为了……东楚帝?
印象中,依旧是那张美丽妖娆的俊容,只是再无笑意,多了些许冷意,令糖心觉得眼前人既仿佛熟悉,又仿佛陌生。
她连行礼都忘记了,险些要原地跳起来:“殷边瓷,怎、怎么是你?”
殷边瓷挑眉:“看到朕很惊讶么?”
糖心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又是一阵错愕:“你的眼睛也好了?”
殷边瓷勾唇,曾经总是含笑的桃花长目,现在已是深不见底:“托你的福,朕如今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双目也已经恢复如初。”
糖心留意到他噙在嘴角的讽笑,脸颊不禁一热,
没有忘记她可是那个最后害他失明、又险些丧命的罪过祸首。
糖心心底充满了疑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花仙子。”殷边瓷轻轻抚摸下花仙子的长颈,同时举起手中的金鸽子蛋,“若不是它拾回这个东西,朕恐怕怎么也想象不到,你会隐居在一个小村子里,过着耕田种地的日子?噢,朕还差点忘记了,朕身负重伤的时候,你却与别的男人私奔,出双入对,做了夫妻。”
他居然在笑,不过可不是当初嬉皮笑脸的样子,叫糖心看了有些毛骨悚然,看来她在桂江村的生活状况,已经被他打探得一清二楚了:“我、我跟大师兄,其实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不是……”
殷边瓷似乎没兴趣听她的解释,望向被两名宫女抱在怀里熟睡的小毛蛋与小豆芽,示意她们将孩子抱过来。
不知为何,当糖心看到他抬手去摸小毛蛋的脸颊时,一颗心紧张到几乎吊到了嗓子眼,她竟然怕他会一掌劈死小毛蛋。
“你以为朕会杀了他?”殷边瓷抽回手,瞟了糖心一眼。
糖心知道他误会自己与葛青逸的关系,自然也不会相信两个小鬼头。
她急得没有办法,干脆脱口而出:“小毛蛋跟小豆芽,他们是你的孩子!”
殷边瓷浑身剧烈一震,凝着她足足愣了半晌,随即却是弯下腰,笑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
两旁的侍从都傻了眼,自新帝登基以来,从未见他这般笑过。
殷边瓷笑够了才直起身,挥了挥手,让宫女抱着两个孩子退下,继而踱步至糖心跟前,抬起她的下颌:“慕容糖心,几年不见,你撒谎的本事越来越卑劣了。”
他的眼中哪儿还有笑意,唯有黑渊般冰冷的深邃,与无尽的讽刺:“你以为用这种谎话,就会让朕信以为真?放过你跟葛青逸?朕还当你会像当初那样,铁石心肠的告诉朕,哪怕朕现在成为皇帝,你也不会求朕放过你,宁愿死,也会选择跟你的大师兄在一起。”
糖心下巴被他捏得一阵生疼,似乎要被他捏碎一般,忽然间明白了,他派人找到她,把她带入皇宫,就是为了一解他当年的心头之恨——
他身负重伤拼命挽留她的时候,她却深深刺了他一簪子。
糖心咬咬牙,忍住骨骼欲裂的疼痛,勉强启开樱唇:“我真的没骗你,我逃走之后,也没想到自己会怀了你的孩子,后来、后来大师兄劝我把孩子生下来,会好好照顾我跟孩子,然后小毛蛋跟小豆芽就出世了,是一对龙凤胎……”
其实糖心说出这番话,也自认没有能让殷边瓷相信的理由,毕竟她曾经那么明确的说过,他不愿意给他生孩子,甚至还为此服下了红花丸。
殷边瓷对她有些厌恶地撒开手。
糖心缓过神后,仍旧不死心地追问:“那你……”
“你放心,朕不会伤他们的。”殷边瓷背过身,浅金的日晖照在他玄色的龙袍上,像是绣上了细腻泛光的金丝亮线,衬着他修挺的身姿愈发华灿生辉。
他低着头,看不到神情:“这三年里,你有没有想过朕?”
糖心如鲠在喉,却是答不出来,或许是想过的吧,在她过着清贫生活的时候,也会怀念那会儿他把她当做心肝宝贝、捧上天的日子。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殷边瓷挥了挥手:“带她下去。”
糖心知道殷边瓷既然找到了她,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果然,她被送到了辛者库,天天跟着一帮卑微的小宫女打扫庭院或是擦石阶石台,糖心想到来之前,她在画舫上受到近乎奢华的对待,恐怕也是殷边瓷为了让她尝尝,从天上坠入泥泞后的滋味吧。
在辛者库的日子很艰苦,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稍稍一偷懒,就会被管事的太监责罚,傍晚十来个人睡在同一个房屋里,那硬邦邦的石板床,每次硌得糖心都差点直不起腰来,饭菜也是一碗粥并馒头咸菜,简单得要命,她将殷边瓷在心里腹诽了一千遍,觉得他还不如一刀杀了她来得痛快,在辛者库干苦差,简直好比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饱受折磨,可惜小毛蛋跟小豆芽现在都在他的手上,糖心又只能咬牙隐忍着。
转眼,糖心在辛者库已经呆了两个多月,由于她话少做事勤劳,管事太监便派她在回廊里扫落叶,这与暴露在阳光下的庭院里扫地,可是有很大区别的,廊子里既阴凉,落叶又少,趁人不注意打个盹都是使得的。
这日糖心一路从廊子东头扫到西头,终于在午膳前完成任务,不由得松口气,抹抹额头上的汗水,随即瞧前方迤逦行来一行人,糖心拿眼睛轻轻瞥了瞥,当前之人穿着一袭湖水绿银纹花式的宫纱,轻薄上乘的料子,明显就是宫中嫔妃所穿。
糖心当初那样对殷边瓷,自然也没指望殷边瓷会再待她有多少情分,况且今非昔比,他一跃成为东楚帝,三宫六院,也是理所当然。
对方徐徐行来,糖心垂首敛眉,拿着扫把让至一旁。
“咦,你怎么看着……”那为首宫妃突地停下来,盯着糖心仔细打量。
她身边的婢女柳碧问:“苏常在,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苏常在对糖心讲:“你把头抬起来。”
糖心心道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入宫没多久就被宫妃给缠上了,但想归想,她现在无权无势,可不敢违背对方的命令,缓缓昂起脸,结果与那人的目光对个正着。
糖心下巴磕都快掉下来:“苏、苏莺怡?”
苏常在可不就是苏莺怡吗,苏莺怡嘴巴张得也快撑下一个鸡蛋了:“慕、慕容糖心?”
二人你瞧我,我瞧你,俱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最后苏莺怡率先回过神,将糖心从头到尾审视一遍,难以置信:“你怎么成扫地的啦?”
糖心还想问她怎么变成宫妃了呢。
苏莺怡一捂嘴,留意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吩咐柳碧:“去给管事的太监说,这人我有话要问,等会儿再放她回去。”
糖心原地不动,皱了皱眉。
苏莺怡察觉到她的犹豫,启唇解释:“没事的,你跟我来就行啦。”拽着她的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