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有时候真的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得到厌倦,一种对仕途的厌倦,她认识的阿言,就只想做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而已。】
九念不知道当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姒华言的表情是怎样的复杂。
其实她并非是赌气才会这样说,只是这般处境的确令她感到侮辱。她虽是商贾之女,却也是自小读着礼仪诗书长大,她的教育无法让她接受以军妓的身份,糊里糊涂的与一个男子同床共枕,尤其是这个夜夜背对着她男子,是眼睁睁看着她处于险境却视而不见的姒华言。
那感觉,仿若一把冰冷的剑抵在她的喉间。
她并不是什么痴男怨女,若是一段感情真的到了如剑抵喉的地步,那么她宁可逃得远远的。
王孝杰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九念如此请求,他倒也并不为难,将九念和二师兄安排在了马厩饲养战马,而让九念觉得感激的是,姒华言将红笺留在了自己的帐中伺候,免去了军妓之苦。
九念和普通男子一样,穿上了小兵的服帽,在马厩里做一名小小马倌,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便是捉摸着如何出了这军营,给还在望山镇担心的秦义、师父、和老姜报个平安。
其实她最惦记着的,是秦义。
秦义虽说只是来俊臣派来她身边保护她的一个下人,可是不得不说的是,这三年来秦义对她寸步不离的守候,让九念已经将他当成了割舍不掉的一家人。
秦义原本长的是又高又壮的,面目棱角分明,十分有男子气概,可是这三年的青灯斋素下来,秦义变成了一个消瘦的男子。记得刚入寺院的时候,九念和大师兄、二师兄两个男人睡一铺炕,心里十分不踏实。
大师兄在炕的最东边,二师兄挨着大师兄,九念睡在最西边,和他们两个人中间隔着秦义,那时候九念与秦义接触不深,加之他是来俊臣的人,她便更加不信任他,最开始的一段日子,她几乎是夜夜睁着眼睛到天明。
后来,她渐渐发现,大师兄睡觉有磨牙的习惯,二师兄睡觉有打呼噜的习惯,只有秦义,永远是背对着她,安安静静的,全然不像其他男子一般,他甚至连翻身的动作都不曾有过,始终用宽大的后背背对着她,将她瘦小的身子与其他两个人隔开。
有时候九念甚至怀疑秦义根本就没有睡着。
后来的某一天晚上,九念睁着眼失眠,实在无聊,翻过身来,黑暗中,除了秦义的背影,她什么都看不见,她试探性的伸出手来,用指头点了点秦义的头发,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睡着。
谁知手指刚刚碰到他的头发,他便猛地坐了起来!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九念看到秦义像是一头被侵犯领地的雄狮子,警惕的僵着身子望着四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九念的眼睛里。
她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禁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下颌,然后眨着眼睛看着他。
“喂...是我...”九念将一只手伸出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秦义松了口气,仿佛未从刚才的惊慌中反应过来,语气有些生硬,道:“睡觉的时候不要碰我!”
九念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秦义这样对自己说话,奇怪的是,她竟有些心虚的吐了吐舌头,然后温顺的点点头:“好...”
秦义又躺了下来,依旧是背对着她的姿势。
“你胳膊不会酸吗?”九念忍不住小声问。
秦义没说话,好像是睡了。
于是秦义真的就用这样的一种姿势睡了三年的夜晚,九念不知道他是怎样坚持下来的,不过每次睡去或是醒来,她都有一个用宽大后背做成的小小空间,这个空间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和秦义的感情,超越主仆,超越男女,是一种肝胆相照的亲密,九念被困在军营的这半个月来,她不敢想象秦义该是怎样的着急,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找个机会溜出去给秦义报个平安。
...
契丹占据冀州城,王孝杰的军队攻城未果,与契丹军僵持不下,契丹人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三天之内大周不退军,就要屠城。
大周军队往往是“将士未动,粮草先行”,然而契丹军队却不同,西至关内,东极山东青、齐二州,北至河北滑、冀二州都靠抢劫百姓充盈粮草。契丹人暴虐凶残,每至一地,那里都会人烟断绝,荆榛蔽野,如今冀州失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大周派来的军队从三万增加到三十万,契丹人便用全城的百姓性命作威胁。
这日九念与一个相处较好的小兵一起混出了军营,这名小兵是负责采买药材的,九念便谎称要帮生病的战马买药,到了街上趁他不注意便溜开了。
赶到望山镇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九念跑得满头大汗,敲开郭天书家的大门,郭天书一见她穿着军装气喘吁吁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召唤秦义等人出来,师父正在院子里打扫,放下笤帚便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师父!”九念拉着师父的手,看着他苍老慈爱的眼睛,笑了。
“孩子,回来,回来就好!”九念第一次见到师父这么激动的样子。
他们四个师兄弟,大师兄不在,师父如此高龄,行在外地,定是将他们当成了依靠。
九念有些哽咽,站在门口都忘了进来了,直到老姜从屋子里跑出来,嗓门大得惊人:“你回来了!我以为你死在军营了!你再晚回来一天秦义就要去同州找来...”
老姜欣喜的走过来,刚要说出来俊臣的名字,却适时的收住了声。
“老姜!”九念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叫以为我死了啊!我福大命大怎么会死了呢”
她一抬头,远远的看见秦义朝她走来,他的腰上依旧别着一把刀,下巴上生出了许多茂盛的胡茬。
“我回来了!”九念把声音说得特别喜庆。
秦义快步走过来,在她身上上看看下看看,确定毫发无损才露出一个仓促的笑容来:“进门说,喝口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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