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三件事是无法隐瞒的。一是贫穷,二是咳嗽,这第三便是爱慕。娘子没有跟错人,他对你,是用了情的。】
九念含泪聚焦了瞳眸,望着他。
他的眼睛似一滩晴空之下的湖水,波澜不惊,让人镇定。
姒华言这样好似哄小孩似的逗了逗她,便再也没多说什么了。九念恍惚明白了,他眼底那么对于单纯逝去的默哀,投射在她的心里是一场无言的悲壮。悲壮于她纯白善良沾染的血渍,悲壮于成长路上即将被风干的天真。
这一路上,她口口声声说要救父亲,却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被命运置于鼓掌间鄙夷嘲弄了一番,若是这样没骨气的样子,即便眨眼到了洛阳,怕也成不了事。
九念不喜欢姒华言对自己的这种可怜,她灰白的眸中又燃起了光亮,强行抻直了纤长的脖颈,用最小的啜泣声召回了眼泪。
对!她是杀了人,她是为了救人才杀人,过了今晚,她还要去救父亲!也许,到那个时候,她还要面对更多的风险与血腥。
那罗芙将尸首盖好了床单,才怯懦的走进来,见九念已然镇定了许多,不禁心生畏惧。
九念坐在炕沿上,扭过脸来静静的看着她,面色冷冰冰的,泪痕尚清晰,与她坚毅的表情毫不相符。罗芙一见她这样,赶紧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方才若不是你出手,阿芙就没命了!”罗芙一边哭着一边叩头。
“你起来吧...”九念别过头去,虽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却并不太愿意面对。
阿芙并不起来,她给九念磕完了头,膝盖转了个方向又给阿言磕,声泪俱下的说:“求恩公给指条活路!求恩公给指条活路!若是明日天亮,阿芙该如何收场!”
阿言这时说话了,正色道:“我问你,这镇上可有许多风火教的人?”
罗芙点头:“是是是,我那位相好的就是风火教的,我们镇叫金男镇,以男人为尊女人为卑,我们这里的女人无论美丑都要头戴斗笠,遮黑纱,对男人唯命是从,那风火教反对当今圣上,极其推崇男/权,正迎合了我们镇的男人心意,风火/教传入我们镇上刚一年,却迅速壮大,镇上十户有八户男子入了风火教。”
阿言的眉间露出危险的担忧,转头看向九念,九念也明白他的意思,看来,若是明日把他留在镇上的计划已然是不能够了。
罗芙见阿言面露难色,便急忙说:“郎君!娘子!要不你们带我走吧!只要带我离开这个镇子,阿芙愿意为奴为婢!”
九念一听,当即摇摇头。
她和他都是逃难之人,如何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赶路呢?实在是太冒险了。
九念张张嘴,刚要拒绝罗芙,却被阿言的声音给打断了。
阿言低着头,复又想起她在雨中用粗绳拉着自己,双肩磨破的样子,竟然异常痛快的应允了:
“好,那就收你为婢,随我们赶路。”
...
第二天一早,恰逢金男镇有集市,九念在集市上买了一辆破马车和一匹短腿马,三人一同上了路。
这罗芙如何伺候九念自不必细提,但她胆大心细能吃苦,一路上出了不少力这倒是让九念觉得安慰。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婢女红笺。这一路只顾着赶路,似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有没有被判刑,红笺有没有被侯大哥救出。
这一日傍晚,三人到达郑州,不敢住客栈,便在城郊的一所破庙里过夜。
九念用火石生起了火,阿言的腿伤也恢复得很快,能够一瘸一拐的走动了,他正将白天抓来的一只癞蛤/蟆放入袋中,不知要干什么。
罗芙依旧带着帽子和面纱,从行李中掏出几个白面饼来,背对着九念和阿言,鬼鬼祟祟的从上衣袖里掏出一小包药面来。
这么多天,终于有机会能够下手了。
罗芙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罗芙发现九念身上带着许多银钱,眼看着就要到洛阳了,罗芙盘算着,不如用刚买来的蒙汗药将两人放倒,再掠夺其银钱自己逃命,总比跟着进了京当个小丫鬟强!
罗芙心里合计着,便警惕的回过头去,看见两人都各忙各的,便将那白面饼拿出来,撒上些蒙汗药面,这药面粘在饼上,就好似薄面一般让人无法察觉。
下好了药,阿芙拿着两张饼走到九念面前去,一脸谦恭地笑容,道:“娘子,火生好了就吃个饼吧,走了一天也累了。”
九念接过饼,放到一边去,继续引火,对罗芙笑了笑:“你今天也够累了,赶了一天的马车,明天换我来赶车,你去车上歇着。”
罗芙道:“那可不行,我是婢女,您是娘子,我怎能让您赶车呢!您先吃个饼吧!”
九念一边生火一边道:“给阿言一个。”
罗芙笑着递给阿言一张饼,道:“娘子心疼着郎君呢,郎君也吃一个吧!”
阿言刚刚摆弄完癞蛤/蟆,看看自己修长的手掌,不禁皱眉:“多谢,我需洗了手再吃。”
九念见他摆弄那蛤/蟆已有三四天,觉得稀奇,便盘腿坐在破蒲团上,问他:
“阿言,那老癞多脏,你老是摆弄它做什么?你的腿刚刚能走路,别再弄一手癞把胳膊烂掉了。”
她说完便觉得好笑,便把阿芙拉过来和她一起坐在蒲团上,阿芙也跟着捂着嘴笑。
阿言总是一副不善言辞的样子,他默默的站起来,将那癞蛤/蟆从袋子里取出来,拇指一按那癞蛤/蟆的下颚,便从嘴里抽出一个小布袋来,那小布袋里装着一块墨膏,奇臭无比。
九念刚想拿起饼来吃,一见此景,便把饼撂下了,一点食欲也没有。
罗芙透过黑纱看了看她,心里暗暗着急。
罗芙问:“您这是做什么?”
只见阿言将那小布袋里的墨块打开,用木棍蘸取,然后走到九念的面前来,在她的脚边画了一个杯底大小的圈。
他画完,便起身放了那蛤/蟆,然后出门洗手去了。
九念也并没在意,见他出去了,便拉过阿芙的手,让她坐得离火近了些。
“阿芙,来,这里暖和。”
阿芙假意道:“娘子我不冷的,别冻着您就行。”
“还说不冷,”九念道:“你的手冰冰凉的,要不然你把头纱拿下来,烤烤火?老这么戴着,我倒现在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阿芙道:“我们镇上的女子,出嫁之前一律都要戴头纱的,不许教人看到自己的容貌,我虽离家在外,却也是乡俗难改,你就让我戴着吧!”
九念理解,道:“天下之人,虽都一个鼻子两只眼,却是习俗不一,需彼此尊重。我在家乡的时候,曾与我父亲接待过一波大食来的商人,大食的妇女,也像你一样,用头巾遮住面容。若她们把头露在外面,就是失去了‘依玛尼’,也就是她们的信仰。”
阿芙道:“娘子竟还见过大食人?”
九念有些感慨:“波斯人、新罗人、大食人,父亲自小把我当男儿培养,凡长见识的,都不能落下我。”
阿芙来了兴趣,竟也一时忘记了下药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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