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即太后面上浮出欢快的笑意:“我这辈子,从未为自己活过,今日能随心所欲一回,便也不遗憾了,当年的同心髻是为先皇而梳,而现在,我只为他而梳。”
泪水滑至腮边,太后轻声道:“向岚,你可知民间嫁娶,都化什么样的妆容!”
“娘娘您想—”向岚不确定的问道。
太后用力点点头,脸上现出难得的红晕:“皇贵妃也好,太妃也好,再尊崇,也不过是妾氏,我与他,恨不相逢未嫁时,我既然请求皇上除我名号,迁出妃园,死后我亦是自由之身,我总算能如愿以偿,做他的新娘了。”
今生已错,断不能再枉送了来世!
向岚默默地点头,小心翼翼的替太后挽好同心髻,欲取梳妆匣子里的红琉璃簪子,太后却是按住她的手,摇头道:“我既想做个自由之身,就不想再被宫中的这些俗物所牵绊,干干净净,岂不好?”
向岚点点头,犹豫道:“民间嫁娶,妆容红艳喜庆,需着红衣,这个,娘娘也都要舍了么?”
太后追忆道:“母亲从未想过我会入宫选秀,因而早早便为我裁好了嫁衣,准备了水粉,一针一线,千丝万缕,只盼着她的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我虽入宫,却悄悄将这东西也一同带了进来,只是凤冠霞帔因着太惹眼,便落在了家中,这些物事,本是留着做个念想,不想最后竟派上了用场。”
太后转头对向岚道:“这身衣裳,一直被我藏在小仓库的西边角落里,拿紫檀木匣子装着的便是。”
向岚应声退下,太后对着镜中的自己浅浅一笑,笑着笑着,眼泪便忍不住大滴大滴流淌下来。
“娘娘,奴婢将您要的东西都取来了。”向岚手捧略略有些陈旧的紫檀木匣子,快步走进殿内。
太后缓缓起身,掏出袖拢里的绣着吉祥出水云纹的帕子,轻轻抹去落在匣子上的尘埃,我的动作分外小心,仿佛这里面尘封的,不仅是母亲的殷切之心,更是太后早已逝去的少女情怀,早已死去的梦。
匣子上的如意图纹渐渐清晰起来,太后松开帕子,手心微微颤抖,太后抬头望着向岚,幽幽道:“打开吧。”
向岚点头,轻轻打开匣子,火一般红艳的云锦嫁衣,一下子就灼伤了太后的双眼,这样的颜色,唯有正妻可用,也是情到浓处时,那一刻烧的滚烫的心。
唯有这样的红,才能衬出女人最美最夺目最幸福的时候。
太后伸展双手,带着些激动,带着些怯懦,低声道:“向岚,给我宽衣吧。”
向岚将嫁衣展开,轻轻披于太后身上,逐一仔细的扭好盘扣,太后低头感叹,这件嫁衣,,母亲真是用了十足心,这盘扣都绣做如意扣。
嫁衣上,除了惯用的比翼双飞鸟,袖口与裙摆,拿上好的丝线绣了合欢、杜若、海棠,无一不是好兆头。
只可惜了母亲这番心意,太后黯然的抚摸着身上火红的嫁衣,不管再如何尊贵,此生也是无福消受,白白辜负了这身好衣裳。
向岚扶着太后重新坐到梳妆台前,镜中人儿,大抵是受了这身红的衬托,面色竟渐渐的红润起来,仿佛,太后心中一顿,这便是回光返照之征兆吧。
“这胭脂里掺了桃花和芍药汁子,即使这么久了,闻着也是芳香不散呢!”向岚将胭脂盒递到太后鼻尖,果然,一股幽香沁入人心。
太后尘封的记忆这才打开,从前,母亲就擅于制香与女工,凡她手下做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匠心独运,精致细腻。
向岚拿一些水兑过,香味愈发的弥散开来,向岚只轻轻在太后两颊点一些抹开,便仿佛生来皮肤里透出的桃红,真真有粉嫩娇腻的味道在。
向岚又打开另一盒香粉,在鼻下轻轻一嗅,忍不住赞叹道:“好细好香的粉,堪比外头进宫的鸭蛋粉了。”
说罢向岚替我轻扫一层,敷上唇红,再看镜中时,整个人已经丝毫不像重病之人,白皙动人,一如往昔。
太后转过头,对着向岚嫣然一笑:“向岚,你说,我美吗?”
“娘娘什么时候,都是美的。”向岚抹泪,“明是喜事,奴婢却尽掉眼泪了。”
太后的视线掠过向岚,看向窗外,叹息道:“下雪了。”
向岚忙道:“都怪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去把窗户支起来。”
太后点点头:“可惜我自个的身子不争气,无论如何也等不到春天了,我记得去年春日的时候,春喜酿了一坛桃花酒,这会倒有些想了,你去取一些来,陪着我一块喝一杯罢。”
向岚应声,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