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所有人都死了,你变成了妖皇,不要我了。”
他轻轻地抱住我的头,半晌,缓缓说,“我说过……有一天也许你会后悔……”
我全身僵硬,如堕冰窟。
不是梦?
那该怎么办?
丹朱说,是非曲直,剑是不用判断的。剑只要效忠自己的主人就好了。
真的是这样么?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害怕?
“鸦九,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剑,盛文修的剑,也就是妖皇的剑,不是蜀山的剑,更不是华夏的剑。你懂了么?”
主人的声音很冷,坚硬如铁,“如果,你再看不清自己的立场,我便只能将你送回北溟海。”
我瑟缩了一下,先是猛烈摇头,然后又迟疑着点了下头。
我早就该听丹朱的……如果我不知道这一切就好了……
头昏脑涨地被主人从剑冢里带出来。如今的蜀山,镇命塔那巨大的身影依旧遥遥耸立,山巅的重重宫殿也依旧沉睡在袅袅烟云中。可是四下空空荡荡,气氛已经全都变了。曾经的清圣之气荡然无存,唯有妖气浓烈逼人,诡异之感如潮汐般层层推来。
经过南亭峰时,我睁大了眼睛。因为我看见桂生和段雅旭倒在地上不知死活,邱暮霜被五花大绑,身后还跟着一众满面惊恐的弟子。而在他们面前,狐王正懒洋洋坐在一把躺椅上,身后美貌的狐妖正在给他扇扇子。
“说,你们那个大师兄蓝田藏到哪里去了?再不说,我就要杀下一个了。”
我抖了一下,颤声说道,“主人……桂生他们是你一手带大的徒弟啊!当初的事,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主人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缓步走过去。狐王一看主人,马上站起身,恭敬颔首,“陛下。”
“可有蓝田的消息?”
“这个臭小子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
“盛文修!!!”邱暮雪忽然咬牙切齿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蓝田师兄一定会带救兵来!我哥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急得头上冒汗,这小子脑子被门挤了?!这时候乱喊个屁啊!真是坑兄小能手!!!
主人听了不仅没有生气,嘴角却弯弯一勾。他本就生的极美,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此时这样的笑容,竟然是无尽魅惑。
“两天之内蓝田不出现,就把他们三个的皮也画了吧。”
“主人!”我睁大眼睛瞪着他,刚想再开口,忽然感觉一股尖锐的真气猛然冲入我的身体,另我周身如针扎般剧痛。于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咬紧牙忍受。
狐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声问,“白泽那边的事,我们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主人淡淡说,“等中元节后。”
“至少,请先告诉我蜀山守了五百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我们也好早作准备。”
主人握着我的劲力倏然便得更紧了些,但面上仍然平淡,“时机未到。”
狐王似乎有些不满,微微皱了下眉,但也没有过多表示。
昭华宫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曾经的侍者不见了,换成了一只只狐妖,款摆着腰身来来去去。
看样子,蜀山已经被大清洗过了……
我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当初蛟灵看到的那个红鬼就是食堂的梁大爷,后来见到的梁大爷想必已经是换了皮的妖怪了。他们在蜀山的饭菜里下药,到了夜间所有人都昏睡过去,发生再大的动静也不会醒。他们就这样在睡梦中将蜀山灭了。
不过是几个月,在当初九黎那般凶猛的攻击下都挺过来的蜀山,最后竟然是这样被一点点吞噬掉。
从寝殿里传出泠泠琴声,旋律缠绵忧伤。主人毫不犹豫推开门,随手将我放在桌上,就仿佛放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武器般不在意。琴音停了,主人微笑着望向乔嘉树,笑得那样温柔,就像以前对我一样。
“为什么停下来?我喜欢听你弹琴。”
乔嘉树望了我一眼,神色有点复杂。但他还是有些报赧般看向主人,“没有你弹得好,不敢献丑。”
主人缓缓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在琴弦上拨出一连串音旋。
“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机会听你再弹一曲。嘉树,这些年辛苦你了。”
乔嘉树向后靠在主人身上,微微闭上眼睛,“等了这么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我只希望自己聋了也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主人不是说,他只当乔嘉树是难得的知己吗?为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就是他冷落我的原因么?
既然如此……为何不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给我那一年希望。我本来以为,我总算等到了他注意到我,总算站到了和他比肩的位置……
他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只是一块铁,是没有心的,可以随便踩着玩?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大声笑着,笑得那么讽刺:鸦九,你什么也没有了。
你的蜀山没有了,你的主人变了,你的爱人也不爱你了。
活该!谁让你非得要知道什么真相!谁让你痴心妄想!你不过是一把剑罢了,为什么却总是想要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我挣扎着,我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身上的双合锁灵咒那样强,我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文修,你把鸦九就这么放在这里,我不是很自在。”
“好,你不想见他,我让人把他拿出去。”
把我带回剑阁的,还是和悦,不过,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和悦。
我无法想象那个总是喜欢发牢骚的小剑侍,在皮被剥掉的时候,该有多么疼,多么害怕?他从小在蜀山长大,从来没有出去杀过妖怪,他只知道怎么给剑打磨,怎么给剑洗澡,怎么给剑按摩,怎么跟剑斗嘴。有时候玩牌九,他还会趁着主人不在跟着玩两把,有好吃的东西他会偷偷带回剑阁给我们吃。
这样天真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也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用这么多的血,主人究竟要换来什么?
藏剑阁里大家都还在,我数了数,没有少哪一把剑。但是大家都很安静,安静到令人窒息。
我问,“我们怎么办?”
没剑回答。
半晌,才听到破军说,“不管主人变成什么样,也是主人。”
他这话,仿佛引起很多共鸣,很多剑飒飒震颤着,表示同意。
我转向丹朱,“你也这么认为么?”
丹朱看起来有些颓废,剑身上也失了光泽。他看了我一眼,叹气道,“剑本来就没有立场。主人的立场是什么,我们的立场就是什么。心里难受,也没用。”
我最后将目光落在龙渊身上,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龙渊,你知道邱暮雪现在在蜀山么?”
铮然一声,龙渊自从回到蜀山以来,首次显出情绪,死死瞪着我,“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