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上那双狭长的凤眼此时略显慌乱,左右斜瞄地板,喉头滚动,咽了咽口水,嘴唇似张未张,三分错愕七分惶恐,拿他当洪水猛兽。捱了半个月朝思暮想的人,终得一见,这生分的态度却让花凛怒从双靥生,鼻子里掉出一声冷哼。
身边的小童子先发话了,清甜的嗓音分明是个女孩,脆生生蹦出几串字。
“凛哥哥,这两天你不是一直很想见夫子嘛,怎么看见了还让他跪着呢?”
苏清商似乎意识到什么,首先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一直处于状况外的景珀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默默猜测个中缘由。这时的沉默有些尴尬,花凛羞了一羞,清咳一声。挥手示意左右闲杂人等下去。
“那你们都起来吧。”自己踱到景珀面前,扫了一圈。景珀赶紧恭敬行礼。
“你就是金歌落难的质子?昭南王景珀?”虽是问询,语气里已有十分肯定。
“是。昭南王拜见王帝。”
“既是远到宾客,免礼。”顿了一顿,话锋一转,“你的事情,夫子信中都跟我说过了,明人不说暗话,那么我问你,你如何求大启帮你报仇?”
听见大启王当面言说“报仇”两字,景珀眼睛登时放出两道光,却带着几分愠怒几分苦楚,复又拜礼。
心里其实早有打算,于是坚定而果断地说:“愿以大音封地换大启出兵相助,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华光吓了一跳。这乳臭未干的毛孩啊,居然赔上自己的封地,纵使叹你豪气干云意志坚定,但这算不算“通敌叛国”。不过割城而易主,折小志而谋大志,是一步险棋,绝处逢生,或者,万劫不复。
“哈哈哈哈,爽快,那么夫子与苏爱卿都在此作证,我们可不能破了这个君子之约。”能得金歌寸土寸金,于大启百利而无一害。
“还有我!”那个小丫头嚷上了一句,蹦跳着跑到花凛身边,昂起小脸,叉起小腰,趾高气昂地对景珀说:“你和我凛哥哥的约定,记住了么,不可以食言!”
景珀愣了愣,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抱拳道一声“记住了”。
华光在一边垂首而立,只觉得尴尬,他明明有意隐匿行踪,封章也是从诺州发出,王怎么知道他今天会在侍郎府,时间掐得这么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摸透了他的算盘似的。按理说,这个以前瞎找找不到自己便生闷气的孩子现在能够有沉着稳定寻得他的踪迹,他应该夸赞一番,可是如今自己居然会忐忑不安,仿佛觉得再也无处可藏,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走岌岌可危的吊桥,没有任何安全感。
突然想起那个夜晚,内心深处沁出一股冰凉。自从做帝师到现在,王的成长可谓是飞速,但是他的发展似乎越来越脱离轨道,超出自己能把握的范围。当然,大启第一帝师手把手教出的学生确实是个治国有道的明主仁君,至少,现在是。
只不过,不知何时开始,也许是近来,这个孩子身上的一些戾气随着锋芒逐渐暴露出来,还有对他所持的不正当情感,操心的帝师生了不止几分的隐忧……这种事不能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