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散开,将一角月轮轻轻扯出,收带了淅沥的小雨,天晴了。
画舫荡出不久,两人各坐在小方桌一侧。玲珑雨支着下巴,拿一双妖娆澄明的桃花眼瞄他,片刻,朱唇轻启,软腻的声音滑出,询问:“公子,天公收雨,明月出来了,我们去诺河赏月好不好?”
“甚好。”
诺河是城内最宽阔的河流,近诺州一段河平水阔,风景优美。每逢佳节,常有文人墨客结伴出行,相约赏景赋诗。
船至诺河,果有十几小舟,放眼望去,渔火点点,侧耳听,有高谈阔论,有吟诵斗诗,有拨筝弄曲,给静谧的诺河添了些热闹的过节气氛。
明媚的月廓已经完整得悬在漆黑的幕布,宛如一轮玉盘,就这么娴静得摆着,四无星辰,散着尤其皎洁清净的光。
“素闻林溪一处赏月最佳,只不过人烟稀少,奴家平日里形单影只,不敢独去,今夜得公子相伴,可否赏光同去?”
闻言,放下酒壶,打量了一眼面前佳人,沉吟片刻,方道:“就依姑娘。”
人声逐渐远去,船尾一摆,进入一处极清静之地,便是林溪了。几声鸟啭,俄而扑棱棱扇打翅膀,倒可以谈得上“鸟鸣山更幽”。这是诺河的一条小支流,宽不过十米。两岸乔木夹道,四季常青。夜晚,透过墨绿的叶影,月华晕着雾气从缝间漏下,的确别有一番景致。
那人复斟一杯酒,递与玲珑雨,道:“姑娘可有话说?”
玲珑雨轻轻接过,却将酒杯搁在小方桌上,抿嘴一笑。
“华内翰,我认得你。”
华光微滞,有些诧异。在京都任职,王不许他私下抛头露面,下了朝,必须带上一层面纱,回府上才得摘下。王仍不放心,他知道身边总有密探。渐少了出门的兴致,几年来,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因此,尽管天下皆传“华郎颦笑倾人城”,民间见过他真容的却没几个。
想必玲珑雨并非出自寻常人家……复打量一番,似乎忆起什么,随即陷入混沌,模糊一片。
玲珑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低声赞了句“好酒”,见华光兀自发愣,便浅浅笑道:“在先父府上有幸得见一面,后来先生又曾救我于水火之中。”然后低头拨开腰际的裙褶,解下一个幽绿剔透的玉佩,“这是那日先生不慎落下的玉佩,可好,今日物归原主。”
华光见到玉佩,立刻识得那玉佩就是从小随身佩带的,底部还刻有小小的“华”字,约莫四五年前在盛州一条弄堂里遗失。还记得在那条弄堂里偶然散了些钱财,在人贩子手里救下三四个将要被卖去青楼的姑娘,她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记不太清,那日不待他再做编排,更来不及通知府令,就被王派来的侍卫绑了回去。竟铸成了憾事。
“令尊何人?在下曾救过姑娘?”忽然有些怅然若失,那一年,那件憾事始终令他介怀。
“先父是戍远大将军郑势。奴家本名唤郑雨,听闻华先生为保先父仗义上疏,被王帝责罚,受了好多苦头。奴家代先父叩谢先生。”说着起身便往一旁跪下,虔诚地磕了一个头。
她这一磕,他心里像碎了瓷瓶似得,哗一声成片成片。心中的遗憾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忙扶起玲珑雨,面露愧色,唏嘘道:“在下不才,没能保全郑将军,姑娘何必言谢。”
“但那日盛州,先生仗义疏财,从人贩手里救下奴家,奴家亦是要谢的。这一杯酒,虽不胜苏酒,劳先生收奴家一句谢了。”执起面前那坛女儿红,斟了两杯,自己仰头饮下一杯。
华光有些恍惚,亦有些着迷。烟柳之地,少有女子有这般气度。于是又可惜起来,叹道:“姑娘又何故沦落至此?”
玲珑雨的眼里滑过一片落寞,只一眨眼,女儿娇态就窜上眼稍,淡淡回道:“却也因祸得福,保了性命。”复斟一杯,小饮一口,双唇一勾,那张俏脸即刻换上一副妩媚,“公子,良宵难再,旧事就莫谈了。今夜你便只当官人,奴家只当是娘子,可好?”
直起身子,跪到华光身边,伸出那白皙娇嫩的手,去解他的衣带。华光没注意到她话锋突转,愣是由着贴近,身前的空气里晕开了女子特有的清香,一把酥骨柔柔摔来。当那珠玉般冰凉的触感爬上肌肤,耳边才嗡得炸响一个霹雳,猛然回神,脸上却红了又红,无端生起一股燥热,忙推开玲珑雨,道:“姑娘不必,在下只道赏月,并无他意。”
虽这番举措遭拒,玲珑雨心下明白三分,倒是欢喜,却成心想拿他逗趣,大大方方调笑道:“男人见了奴家,没有拒绝的。华先生原是不近女色的,坊间流传华内翰是大启王的人,看来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