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臣观每日早朝,御前站那么多文武大臣,难道说都是凑数摆样子的?他们就不能为君解忧释难?以臣看,皇上就该将此难题交他们解答去。”
“宋爱卿,谁说你只会诊疗人体病疾?不是亦会治人‘心病’嘛。”天启帝当即心定气爽赞道,“听卿此番高见,倒让朕幡然醒悟。是呀,朝廷诸事该放手时且放手;就让臣子们各自发挥聪明才智去吧。卿为朕治愈了心病,又立大功一次,朕即将你由四品升为三品御医。”
“谢主隆恩!”宋太医当即跪拜谢恩而去。
(20)
宋太医谢恩离去后,天启帝因已去忧解烦,顿时神清气爽,所以便即时离开病榻,背抄手在寝宫院内踱步。好不易躲会清闲,又不禁浮想联翩:一些儿时几兄弟间融洽相处的趣事;登基时被逼无奈的烦恼;理政时的矛盾纠葛诸多难题。一时间又重新浮向眼前------
这是距今近十年前,秋天里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在故宫大内雍和宫院内。几个男孩子正在玩“侦查”逰戏。当时年龄最大的大哥朱由校十一、二岁;最小的五弟朱由检顶多七、八岁;其余二、三、四哥每人均大一岁。大哥同五弟为一组,担任主攻的“侦察员”角色;其他三兄弟扮演守方将士。趁着月色,大哥在前,五弟后跟,二人配合默契,不时弯腰,四外搜巡;时又爬下,匍匐前进。而担任守方的三兄弟,由于意见不合,各自为战,藏躲不好,终皆暴露,被大哥五弟协力而捉。此时太监魏朝奉旨来宣道:“皇上有旨:着朱由校等五兄弟,立即结束玩乐,进各房温习功课,撰写日记;以备明日师傅检查。”于是,在大哥由校 带领下,众兄弟齐跪地口呼“遵旨”;尔后疾速散去。
时光已进入夜半寅时,但宫内一房间里,年刚八岁的老五朱由检还在灯下用功。他先认真温习了当天刚学过的功课;随又练习会儿写作。却又在心中惦念着大哥:若功课温不会,作文做不好,会否遭老师奏禀给父皇后挨训斥?于是,便悄然来至另间寝宫——大哥的卧房。却见对方既没温课,更没习文;却脱衣卷袖大汗淋漓的操刨用锯,正在制做一件什么用具?而偌大个寝宫,亦这里那里,不是摆放着木匠工具;便是半成品的家具。这还哪里像个当今太子爷的寝宫?分明是个“木匠铺”嘛!见此后的五弟由检,不禁大为惊异问道:“大哥,刚才公公传达父皇谕旨:不是让我们温功课,练作文吗?您咋又操起了这套劳什子?若明日功课不会,作文不好,过不了老师检查关,说不定又该遭父皇训斥了。”
“哼,训他训。大不了将俺的太子给免了。俺原本就不是那块料;亦从没想过以后有一天接父皇班做皇帝。”朱由校叹气并牢骚道,“掌权做皇上多操心累人,那有俺做木匠活自在逍遥!”
“俺的好大哥呀,这么敏感的牢骚话咋能随便出口?”五弟朱由检当即惊骇地上前捂住对方咀道,“若让周贵妃娘娘和她宫内人听到,不正好假人以口舌?她巴不得您将太子位让给她儿子俺二哥呢。”大哥闻听一震,亦当即噤声;并调整情绪商议道:“那------五弟,你再帮大哥将这篇‘策论’改改吧,以应对明日师傅检查。”
“好的。”五弟当即接过大哥递过来的文稿审视起来------
很快地几个年头过去。这日早朝,朝臣们一如往常,早早地来至故宫太极殿,等待皇上接见好当廷议事。时已成年的太子朱由校立于众臣之前。但约摸等了半个时辰,却仍未见皇上出廷,未免顿生疑窦。此时只见轮值太监魏朝慌慌张张走至御前,严肃而哀伤低沉地宣布道:“诸位阁僚臣工,禀告大家个不安消息,当今皇上旧病复发,刚经御医诊断,病状确实不轻;病榻上传下谕旨:今日早朝暂停,众臣各回部司衙门,安排好自家公事。着令太子立去寝宫;皇上有事安排。”
于是,众朝臣只得满腹狐疑地分头散去。太子朱由校却迟疑地最后离开太极殿,心事重地向父皇的寝宫而去------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什么‘万岁’‘千岁’!只听万众臣民整天呼声天响,可谁见有哪位皇帝亲王,是长生不老的?都不过自欺亦欺人罢了。”仍在寝宫院内不停踱步的天启帝哀伤地想道,“该去的终须得去,该来的最终会来。‘怕处有鬼,痒处有虱’。俺本无接班做人主的意念,却不得不违心接班。也许宋御医说的对:尽管皇帝人称‘天子’,那不过表示众望所归而已;事实上天下亦是广大臣民的天下;所以无论好坏事,亦不能总由皇帝一人扛着。该放手时且放手吧。”天启帝的确是累了。这位酷爱当木匠,在家具和家国之间暧昧不堪的皇帝,终于决定参透自己的“千岁寒”,他拿起了《六祖坛经》------
于是,次日早朝,当满朝文武大臣齐聚太极殿探听消息时,只见掌印秉笔太监王体乾,悠然站立御座前,朗声宣布道:“皇上有旨:朕颇累,欲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故此,自即日起,小事小情,由各部司衙门主官审时度势自行处理。天下大事,全由厂臣和阁臣们看着办,别再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