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快,只听从不远处传来一声骒马嘶鸣,他尚未反应过来,恍然间一匹高大枣红战马,驮着位年轻英武军官打马勒缰狂奔而来,突然间将他撞翻;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当即失去知觉------
(05)
就在廖若晟早一会儿坐着木轮车,曾经去过的那所座落在建国路上的“定国王府”,亦即他此前印象中的《历史研究所》机关院。现时,却见门楼上挂着白绸布挽帐,门楣黑绸布横幅白色楷字大书:
王府爱女徐如珠小姐千秋。
在此大明天启四年,仲秋八月,某日下午后半晌时间,从院内隐约传出凄凉压抑的阵阵哀乐,与和尚念经敲打木鱼声。亦只见头戴白孝帽,腰束白绸带的男女佣人进进出出,煞是忙碌。更不时看到有或乘轿或骑马前来的达官贵人、商贾豪绅,带着手捧祭品的使女小斯前来凭吊祭祀。一切迹像表明:这家人正在举办着丧事。不错,正是王府刚年交二旬的次女徐如珠小姐,近天突病夭折。王府上下人等,请来京城大觉寺主持,带众僧给她举办着追思法事呢。偌大的王府院内,幔布搭着一白色凉棚。凉棚下灵床上停放着已换穿寿衣、换戴寿帽的如珠尸身;灵床一侧则是棺盖错开的黑漆棺廓。灵床前设一供桌;供桌上摆放瓜果肉点等供品。一对白色蜡烛正“咝咝”高烧。正庭外廊檐下一端是身披袈裟的老主持带僧众敲木鱼念经;另一端是年轻的执事徐聪,正坐一桌前接待吊唁来宾;中年总管徐升,则各处走动着安排诸事。此时,徐升正给一年轻人交待啥事?夫人贴身丫头晓凤前来传言道:“总管爷,夫人叫您屋内问话。”
“好。俺马上去。”徐升答一声便随晓凤身后从正庭房门进去,过一廊道来到王爷和夫人卧室。晓凤趋前一步,先向仍躺雕花大床的定国王夫人杨氏深施一揖报告道:“夫人,总管爷来了。”
“嗯。知道了。”夫人在床上答一声。“晓凤,扶我起来。”于是,杨氏夫人便在晓凤搀扶下起身半倚床头。徐升总管当即趋前深施一躬道:“总管徐升给夫人请安!您老身体这会儿如何?”
“上午经宫里王太医诊脉看过,又吃了他开的定心丹;中午喝了小半碗银耳汤,又小睡一觉后,这会儿精神稍觉清爽。”看得出,为免别人担心,杨氏夫人勉为其难地道。“唉,一大家府邸,举丧如此大事,王爷不在家,作为当家内人,这时节俺怎能躺得下去呀!”
“夫人所言极是。王府一大家子,举办此种要事,虽有俺同徐聪内外跑腿,但这出主意,定盘子,别说王爷没在家,即便在家,以往府里许多大事,不也总是夫人决策的吗?所以早一会小聪俺俩还说:
希望夫人病能快点好,打起精神理事,我们这些管事做下人的,也就有了主心骨。”大总管徐升讨好地道。“唉!二小姐人正旺年,天资聪明伶俐,又系王爷夫人掌上明珠,万难料得紧病突然离去,煞是可悲可叹!别说至亲近人,即便石人亦会伤心落泪。但话又说回来了,按照佛家箴言:人世生死轮回,也许早有定数,岂是人的意志可以逆转?还望夫人节哀顺变。”
“你尽管放心,俺会节哀顺变尽快打起精神的。”杨氏夫人立即回应道。“总管,举丧的事都安排妥贴了吧?徐家世代信佛,为超度小女早日脱生还阳,其后事一切按佛门礼数经办。邀住持做法事正在进行,给师傅们的接待礼数定需周到;事后酬劳自不能少;对前来吊唁者不讲地位高低,关系亲疏,一律以礼相待;账单记清,凭吊还礼,事后恭请。赴辽东边关,向王爷和大少爷报丧的人员已走了几日?刚才我睡醒后曲指算了一下:骑快马昼夜兼程,大概今日晚前便可到家。”
“估计差不多吧?”总管答一声道。“夫人,您若没其他事,俺就该忙事了。”
可正当此时,突听大门外战马嘶鸣。执事徐聪进房报道:“报告夫人,总管,王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啊?知道了。”“知道了。”二人异口同声答道。
总管慌忙出迎;夫人即速下床梳洗更衣走了出去。只见未及脱下战袍的定国王徐迟将军,踉跄着进院后目无旁顾,当即猛扑爱女灵床,伏尸大声嚎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啊,爹的阿珠呀!仅仅半月之前,父王奉旨赴辽东前线押运军需粮草,你还嘻闹着要随父前去阵前杀敌;没料到一月没过咱父女竟阴阳两隔;让俺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痛矣悲哉!”当家主人王爷伏哭亡故爱女,其夫人妻妾、两儿一女,亦即紧随匐地哭陪;众家丁仆人使女杂役亦身后相随;倾刻间大院内哭声一片;竟盖过了做法事和尚们的敲木鱼念经声,和廊檐下低回凄婉的哀乐声。最后也还是前来吊唁亡灵的亲友同僚苦苦相劝,徐迟将军才带头抑痛止悲站起招呼客人。当众人刚在客房坐定,定国王爷长子徐世文便领宫中王太医从楼上下来。徐迟当即站起迎前关切问道:“有劳王太医为我夫人治病,亦感谢您为那位,被犬子战马踏伤的孩子疗伤。人家尚不知是京城那家贵公子?伤疗不好可没法交待。请即坐下喝茶叙谈。”
“不必了。”王太医淡淡地道。“王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哦?当然可以。”徐迟一愣答道。又供手礼让对方,前领另一侧房。“王太医,是不是贱内病情,还是那公子伤情有大麻烦?”当宾主刚在房内重新坐定,徐迟便迫不及待问道。“您尽管直说无妨。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有您朝中权威太医诊疗,还怕什么疑难杂症不成?”
“非也,非也。”王太医连连摇着头道。“徐夫人的病全因爱女病逝,受了刺激,急火攻心所致,现时情绪既稳,病患自然退去;再服两剂中药,便可身健如初。王爷尽可放心。至于那公子嘛------”王太医道此却止。
“难道那公子被战马伤及内脏?”徐迟当即忧心问道。
王太医却又摇头,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罪过,罪过呀!王爷,您大概亦不知晓,原来那孩子根本不是什么贵公子,却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儿之身!”
“什么,什么,她竟是个女孩?”徐迟闻听亦当即惊问道。“是嘛!俺若早知真相,定会让女弟子跟来。”王太医懊悔道。“想俺一个男医生,却为一妙龄女孩脱衣疗伤。至今还在耳热心跳。”
“俗语道‘不知者不为过’。王太医,您又何必太过自责。”徐迟解劝道。“再不还有‘病不背医’的说法吗?只要能把那小姐闯伤疗好,她感激尚恐不及,又何怪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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