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鸿在春日大比上的作用被宗主和众殿主隐藏下来,可他得到数殿殿主看重的事情,在门派内部不算什么秘密。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使得两名守桥修士对他另眼相待。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杨天鸿离开索桥,前往钢甲暴羆所在的峰顶洞府。
这是一个完全在山崖上开凿出来的大型岩洞。栈道与入口之间的距离很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过,洞内却很宽敞,石壁凹处有大块木头燃点起来的旺火,把整个石窟映照得一片光亮,暖意融融。
一头身高超过三米的巨型熊羆趴在石壁前面,冷冷地注视着刚刚走进石窟的杨天鸿。
这是一头极其强壮的熊形妖兽。目测下来,体重至少超过数吨,巨大的熊头上全是黑色硬毛,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让人产生出如同钢针的错觉。两颗长度约莫四十公分的獠牙从口中伸出,朝着嘴唇上部反向生长。熊爪非常锐利,尽管大部分爪子都收缩在硬毛和软肉内部,仍然有两厘米左右的爪尖探出,在石头地面上轻微滑动,发出令人畏惧的声音。
“你就是那个紫炉殿的新进小子?”
钢甲暴羆抬起眼皮,瞟了杨天鸿一眼,声音瓮声瓮气:“钟元宇那个小家伙已经够年轻的了,没想到这次派来服侍我的,居然是你这么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娃。”
杨天鸿对这番说辞很有些汗颜。但钢甲暴羆所说也的确属实。自己今年也只是十三岁,按照凡人世界的观点,尚未成年。
他对着钢甲暴羆躬身行礼,恭敬地说:“前辈说的没错,我尚年幼,不足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钢甲暴羆翻个了身,用左前肢撑住头部,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侧卧姿势,颇为古怪地冲着杨天鸿说:“历次派来服侍我的门人,初次看到我的时候都很害怕。即便是钟元宇那个年轻人也不例外。像娃娃你这么平淡冷静的,还是第一个。怎么,你以前见过我?还是娃娃你觉得老夫被这条链子锁着,不会一口把你吞下去?”
说着,钢甲暴羆抬起右腿,晃了晃扣在足踝上的锁链。锁链黑而沉重,应该是用非常珍贵的特殊材料制成,看上去异常坚固。
杨天鸿摇摇头,认真地说:“来的时候,师傅反复叮嘱过,前辈乃是本派祖师级别的人物。既是本派祖师,又怎么可能危及后辈门人?就像小子我入门之前,在俗世,最疼爱我的人,就是祖父母,还有爷爷、奶奶。”
这话说得很诚恳,钢甲暴羆眼中的冰冷渐渐散去,目光也逐渐变得温和起来。
“前人关爱后人子女,乃是人之常情。可惜,很多人偏偏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钢甲暴羆长叹一声,转而问杨天鸿:“娃娃,你应该听说过本座之前的事情吧?”
杨天鸿平静地反问:“前辈所指的,是不是鸣凤山群兽躁动一事?”
他很聪明,没有直言“发狂”二字,而是以更加温和的“躁动”为代替。
钢甲暴羆抖了抖身上浓密的黑毛,语调和声音都变得落寞:“那些家伙的确是受到了我的影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突然之间变成了那样。那个时候,我只想狂吼乱叫,只想撕裂砸碎一切看到的东西。”
杨天鸿理解地点点头:“我也是。任何人都有想要发脾气的时候。性格再好的人,也会被某件事情惹得怒发冲冠,甚至拔刀相向。”
“对,对,对,你说的对!”
钢甲暴羆连连点着硕大无比的脑袋,对这种说法很是赞同:“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可是真正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杨天鸿不知道钢甲暴羆为什么会对自己一口气说这么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头守山灵兽很健谈,脾气也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古怪。它只是很寂寞,或许,想要找个人陪着聊天?
钢甲暴羆再次翻动身体,拨弄得脚下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没人能捆住我。”
也许是觉得在一个后辈小子面前被困住显得很没面子,钢甲暴羆从地上坐起来,用粗大黑沉的熊掌把玩着铁链,笑道:“别害怕,这东西是我自己主动要求锁起来。我也不确定上次那种事情什么时候会再来一次。可是,这鸣凤山上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后辈,总得为他们多考虑考虑,着想着想。”
杨天鸿眼睛里露出了微笑。
这头灵兽的确与想象中不同。它的确是把自己当做了归元宗的成员。当然,这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当初收伏,并且已经飞升的那位前辈祖师。现在的钢甲暴羆只是模样恐怖,性格却很温和。
当然,这只是针对归元宗弟子门人而言。
想到这里,杨天鸿从随身乾坤袋里取出一瓶张硕精心炼制的抚元丹,恭敬地递到钢甲暴羆面前:“此乃师傅吩咐我带来的礼物,还请前辈笑纳。”
钢甲暴羆的熊爪粗重无比,动作却不笨拙,它用爪子灵活地抱起装有丹药的玉瓶,凑近鼻孔嗅了嗅,直接把瓶子塞进石窟角落里,口中不住地嘟囔:“又是这种东西。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幻化成人形在他们面前出现,就意味着我一定要服用这些丹药吗?活见鬼,老子可不是人类,我是灵兽,是灵兽!”
……
第一次与钢甲暴羆接触下来,杨天鸿感觉还不错。
这位灵兽前辈脾气并不古怪,只是食量很大,每天需要吞吃两头活牛,或者是差不多数量的禽鸟家畜。
都说修炼到极致就不用进食,钢甲暴羆显然不在此列。当然,以它目前的修为,永远不用进食也不会饿死。但它仍然喜欢新鲜的肉食,尤其是鲜嫩多汁的牛肉。
按照惯例,灵虚峰上守护人员只有一个,这里的确灵气充裕,杨天鸿也感觉到自己修为进度速度不断加快。然而,除了修炼,他还必须负责照顾钢甲暴羆的日常生活。说直接一些,就是每天屠宰两头活牛,再把大块牛肉切片,调配好佐料,用大盘子装上,送到钢甲暴羆面前。
这是一种与制作鱼脍(生鱼片)的相同手法,却要困难得多。钢甲暴羆个头很大,嘴也很大,常人喜欢的肉片大小,根本无法满足钢甲暴羆巨大的胃口。牛肉片必须切得很薄,面积也要切得够大。五十平方厘米大小算是适中,厚度却不能超过两毫米。
至于蘸料,都是从山下的宗门厨房送来。其中有酱油和辣椒,大蒜放得很多,还有精心炒制后碾磨成粉状的花椒、陈皮,以及各种香味浓郁的药材。
平心而论,钢甲暴羆的生活水准真的很不错,极其优越,对食物口味和品质要求也极高。如果一定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大概就是身边缺少一头身材曼妙,姿容艳丽,可以随时供它为所欲为的漂亮母熊。
生活中随处可见“道”的存在。钢甲暴羆对杨天鸿印象不错,谈及“道”的理念也颇多。不过,以它的特殊理解,“道”的概念,仍然还是在庖厨与屠宰之间。
“如果切肉练到极致,那么一样可以成道飞升。这绝对不是本座胡说八道,任何一个屠夫都有成道的潜质。如果他们的寿命再长一些,屠宰的牛羊猪狗再多一些,就能真正领会“道”的精义,进而修养自我。遗憾得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