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也傻,便问了一句:‘你们不是说五块钱吗?’那售票员瞪了我一眼道:‘老子说的是五块钱起价,一岁以内的小孩五块,满了一岁,统统两百块。’还有人不服气,那售票员便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把大砍刀,立即就没有人敢说话了。”
张必成默然,黑车自然就是这种做派。
叶小倩道:“车到南头关,就被拦住了,那时不比现在,光有身份证还不够,还得有暂住证,没有暂住证,那就是盲流,就是收容遣返对象。你想啊,我刚到深圳,到哪办暂住证去?可人家不管这些啊,只要没有暂住证,就是违法犯罪。所以车到南头关,一车人全部被赶下车,没一个有暂住证的,那车就原路返回了,我们这些乘客呢,就全被收容啦。这就是深圳给我的第一份见面礼,我在老家奉公守法,老老实实,一到这里就成了个违法分子,你说可不可笑?”
张必成默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产物,他无话可说。
“说是收容遣返,其实是光收容不遣返的,把你收容了,第二天你只要交钱就可出去,要是没钱,对不起,就得送到樟木头劳教所,劳教三个月。劳教期满后,照样不遣返你,发几块钱路费,自生自灭去吧。”
“那你怎么办?”
“我刚来,身上还有钱,当然是交钱了。交了三百块,他们就把我放了,我那一千块钱的财产,一个晚上就缩水了一半。出了收容所,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又累又饿,又冷又困,收容所哪是人呆的地方呀,我怀疑要是在收容所里呆上十天半个月,非得发疯不可。我当时胡乱买了两个馒头吃了,就开始去找工作。我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在宝安区,深圳治安最混乱的地方。我一没文凭,二没技术,三没关系,四没工作经验,五又身体不好,总之是什么都没有,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当时没有就此沦落风尘,真的是个奇迹。”
张必成道:“这个关乎个人意志,你骨子里就是个坚强的人。”
叶小倩道:“也许是吧,我虽然柔弱,实际却有点倔强,我找不到好工作,就什么都干,只要能挣到钱,不管是多么脏多么累的活,都干,别人嫌脏嫌臭的活,我都干。你看我现在这么干干净净的样子,长得也算漂亮,可要是你知道我以前的形象,保准不会接近我。”
张必成道:“那不一定,农村里什么脏臭没见过?你那时虽然脏臭,心里却是最干净的。”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现在心里不干净了?”
张必成大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误会。”
叶小倩嫣然一笑,霎时间明媚顿生,饶是张必成心性坚定,也不禁心动。
叶小倩道:“我跟你开个玩笑的,别紧张。那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我赚了的钱,全部寄了回去,做小宝的学费,身上只留几百块钱的生活费。那一天领到工资后,我又去寄钱,寄完钱出来后,在街上走了会,谁知道一个杀千刀的贼就盯上我了,将我身上剩下的四百块钱偷得一干二净,我发现钱不见了以后,就坐在街边上嚎啕大哭。有人听了我的哭诉,就建议我去报警,其实我也知道报警没用,警察哪会为这几百块立案啊,可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就去了。治安岗亭到处都有,我找了一个,说要报警,那警察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说了,我记得他当时是嘲笑了一下,然后问我有没有暂住证,当时办一个暂住证要几百块,我当然没有舍得办,结果那警察就叫人来把我带到收容所去了。你看,我报个警,本想讨回一个公道的,结果把自己给报进去了,冤不冤哪?”
张必成只能再次沉默,他还能说什么呢?千万不要跟这个社会讲道理,没理可讲的。
叶小倩续道:“这一次我可没有好运气了,我身上的钱都被偷光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里还交得出那三百块钱?于是我就和那些同样交不出钱又没有人保的一起,在收容所里关了三天,三天后,收容所见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便准备把我们都送到樟木头劳教所去了。在我进收容所的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
这哪能猜得出,张必成老实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