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深吸一口气,汪直推开了门。
门里有人。
门里只点了一盏灯,
那人的面色在灯下像是涂了一层蜜,青黛一样的眉,微微上挑的眼,细密柔软的羽睫,温柔而灵活而又充满活力的眼眸正落在一本书上。
他并没有看向他。
他却知道他正在等他。
“李寻欢。”
汪直轻轻的唤道。
李寻欢抬起了头。
“汪大人。”
“你怪我?”
汪直眉眼间骤然戾气沉沉,吐字沙哑凄厉,活像是口中塞了一把热炭,喉骨握于他人指尖,心中却生出几□□不由己的挣扎委屈来。
李寻欢笑了笑:“我并未怪你。”
“自拒绝陛下的那一刻起,他命我自囚于此,我便知道此事已成定局。”
“阿直,你来做,他人来做,也并未有什么不同。”
汪直一双眼睛却红了起来。
“李寻欢!”
他喊道。
他本该高兴。
也本能高兴。
但是他突然却不。
一点也不。
丝毫也不。
因为李寻欢说的太轻描淡写太理所当然太平静理智!
“李、寻、欢。”他的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沙哑到极处,竟是生出些许蜜糖一般甜意来,浑似刀剑临身烈火烹油,美而险。
他幼年动荡,少年得志,素来心高气傲,骄纵乖戾。
身体残缺四个大字虽时时刻刻烙印于心头,却也并不觉得比旁人生的卑微渺小龌龊肮脏。
这世上有多少身体健全的人活得像是街边的蚂蚁水里的臭虫,有多少道貌岸然的君子在权力之下四肢伏地摇尾乞怜。
谁比谁高贵高尚,谁有比谁丑陋难看。
生死关头无非看谁的能力更高,谁能的权力更盛!
生平所活,却也无非酣畅恣意,与众不同八个字!
但在李寻欢的面前却不。
竟然不。
居然不!
他活像是被扼了脖子的猛兽捏了七寸的毒蛇,行事间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又浑似失了法力的妖魔没了杀意的煞星,竟生出些普通人难言的自卑来。
他竟曾在午夜梦回之时恍若觉得李寻欢之于他,就仿佛玉石之于尖刀,白纸之于泥土,花朵之于猛兽,便是日月交替,千年万年,也不过是泾渭分明,丁点也不沾边。
这绝不是他。
这怎会是他?
这竟是他!
这难道就是情爱的魔力。
这本就是情爱的魔力。
它能让天下最善战的战士变成心思敏感的女子。
它能让天下最骄傲的人卑微的如同一个奴才。
它能让人亲手毁掉自己最珍惜最宝贵最喜爱的宝物。
很少有人能例外。
至少汪直不能。
此时他宁愿李寻欢怪他。
而不是这般,仿佛汪直,在他眼中同天边的一朵云湖里的一滴水人群里的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