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观他神色,却并不意外。
这几日的相处,他早已知晓,面前之人虽眼盲,却生就一副玲珑心肝七孔心窍,对这世间之事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单单只凭一点子蛛丝马迹就能归本溯源将前因后果一一弄个清楚明白。
花满楼垂了眼,密密匝匝浓如鸦羽的眼睫轻轻抖动,在宫九看来竟是平生了几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脆弱稚嫩,越发如珠似玉一般。
“若我猜来不错,你早已富可敌国。”
花满楼忽而抬眼,他虽双目失明,眼型却生的极是漂亮,线条流畅,眼角微翘,看人之时,虽免不了空洞之感,却更多生出一种细细的温柔来。
“你之为人,亦不曾将钱财视为珍宝。”
“那么,你如此行径必是所图甚大。”
花满楼神色平淡,说道。
宫九手指动了动,淡淡道。
“这后面的话,你还是不说的好。”
“你说了,我也不会听,在你眼中生命可贵自然美好,在我眼里,却不过蝼蚁一堆,庸人万千。”
花满楼沉默一瞬,又道。
“我家人可还好?”
宫九道:“在他们一念之间。”
这话说来,他们二人本该彼此再无话,雄心霸业亲友故交,无一人可弃。
本也就是地上的毒蛇天上的流云,半点不挨边,生生凑到一起,也不过是终归陌路。
花满楼却叹一声。
“我本以为,你我可成为好友。”
“如今看来,却终是可惜。”
他轻声说道,神情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愤怒之情,只有清浅而真切的惋惜,在某种程度上,简直从容淡定到可怖可怕的境地。
宫九的心脏微微一滞,在这一瞬间,竟有不知该说些什么的错觉,心思辗转间终是化作口中一句冷语。
“我本就不想于你成为好友。”
这话虽又冷又冰,却连他自己也不知晓,是否还暗藏其他意味。
花满楼笑笑,依旧不恼不怒道:“如此也好。”
“你我敌对之时,也省了一场心伤。”
他的语调缓慢而柔和,却带着一股预言一般的冷酷。
说罢,恍若告别,花满楼微笑着面向宫九,就像是往日每一个午后一般,就像初见之时午后一般。
安宁而柔和,坦然而明亮。
宫九面上神情依旧高傲自负不可一世,肺腑却像是莫名其妙的落在了灼灼烈火之中炙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烫的他心神不属,烤的他血脉逆流。
他握了握手指,那种神秘的罪恶的冲动自心脏之地毫不留情的奔涌而出,银瓶乍破江流入海半点也不可阻挡,比往日里每一次都要摧枯拉朽沉重浓厚。
这种急切的锋锐的感觉尖刀一样刮磨着他的骨骼,彻骨的疼痛之中却分明带着轻柔坚定的麻痒酸涩,简直就要将他逼疯。
让他恨不得拿银针刺上一刺,拿皮鞭抽上一抽,便是在刀林里滚上一滚也是再好不过!
宫九咬紧嘴唇,腰上用力,他要站起身来,回他的屋子。
那里有他需要的一切。
可惜,这一次这种罪恶的神秘的感觉却是连半点功夫都等不得,活像是烈火里燃冰雕,粗粝滚进眼睛,非得立刻取出来马上揉上一揉,才算是痛快。
腰背一软,宫九双腿无力,生生的连站起来的一丝气力也无。
这次发病,比以外哪一次都要来得汹涌热烈,滚烫撩人。
晕红悄然飞上他的眼角,宫九呼出一口浊气,挣扎着扑向花满楼。
七公子微微侧着头,面容上本带着的微笑已经不知何时褪去,他微皱着眉,似乎无法理解为何对面的人突然之间气息不稳心跳加速。
他并没有躲。
宫九隔着案几拽住花满楼的袖口,修长如玉的手指狠狠握紧,白皙的手背上生生的逼出青色的筋络,他半张着口,喉咙哽咽,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他要说什么?
他又能说什么?
不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手中之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中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宫九手指越发收紧,也不知是想将面前窥见他如此姿态的人狠狠的撕碎,还是想要将如此渴切的自己狠狠地撕碎。
花满楼眨了眨眼,伸出手轻轻的试探的握住宫九的手。
“九公子,你可是中毒了?”
“我略通医术,若是不介意,可否让我一试?”
面前之上神情平和,笑容温柔而浅谈,他空洞无神的眼眸望着宫九,青年看到了他眼眸中的自己。
如玉石浸了桃花酒,瓷器晕了胭脂红。
本是星辰孤高,却眨眼间活似灵狐九尾。
他不禁神思一松。
“抽我。”
哽咽在喉咙口中的两个字骤然间脱口而出。
万丈冰山终是轰然倒塌,化作一江春水,连绵不断,鸟语花香。
“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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