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他们继续守在城门口,透过城门,可以看到那个野狼一样的男人,此刻已经慢悠悠的走到被踩在地上的首领身前。
他的靴子踩在堂金手腕,清脆的骨头碎裂声顿时响起,然后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安北城,即使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仍然有种深深的寒意涌起。
隔着厚重的城墙,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目,但是慕容昕觉得他笑了一下,这样冰冷残酷的笑容,是死亡的预兆。
他手上的木箭已经削尖了,握着那支木箭,他蹲了下来,然后冰冷的箭簇从堂金的胸口缓缓移动到喉咙。
堂金浑身冰凉,眼睛血红,喊道:“狗杂种,有本事杀了我。看你怎么向单于交代。”
“交代?为什么要交代?”阿布勒看了看那木箭,然后移过他的喉咙,从双唇到了眼睛,正对着他的瞳孔。
堂金的瞳孔猛地变小。
阿布勒笑道:“我以为,你一点都不怕呢。”他抿起嘴唇,薄情而冰冷的线条,“不过,怕的时候还在后面。”他的手捏住堂金的下巴,然后将木箭缓缓插入了他的瞳孔,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仿佛快一点都会破坏掉这份和谐。
“我最讨厌别人看着我脸的表情。”他哼了一声,浑然不管手下的人在剧痛和咆哮中下巴已经脱臼,“很讨厌他们那个表情。好像在骂我,什么来着,狗杂种?”然后他手腕一动,整个眼球被调了出来,堂金依然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忽的一阵箭雨点般落下,紧接着,从四周的芦苇丛密密麻麻冒出了数百上千的蛮人,他们紧紧握着弓~弩,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所有人都一声令下,齐齐冲向了阿布勒的军队。
喊杀声惊动一片,剑雨这回老实了:“大人真是明见。”最好等他们杀得差不多,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慕容昕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面巾,蒙在脸上,然后带上了手套,将能露出来的肌肤遮了个大半,这是他每次上战场前的准备动作。
剑雨惊诧间,只见慕容昕高高举起雁翎刀:“传我的令,杀了这些吃人的阿布勒队。”
城门洞开,众将士在已经杀得难解难分的蛮人前冲出,众人均是一惊,但是很快发现,城里的大烮人目标只是阿布勒,于是他们更加卖力,一股短暂的结盟建立起来,阿布勒一部即使悍勇,也挡不住两倍于自己的围剿,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所有大烮骑兵忽的退后,然后城楼前不知什么时候架起的强弩和劲弓,纷纷将剑雨抛洒开来。
这次的箭雨是向着所有蛮人的。
阿布勒失败的瞬间,同盟不攻自破,然而其他蛮人尚没有喘息之际,整个攻防已经建好。
整个战局不言而喻,天时地利人和,在最恰当的时机,慕容昕推了一把,然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两者分而化之,然后同时击溃了围城将近一月的蛮人。
剩下的残兵四处躲避。留守在原地的骑兵迅速集结,他们的速度向来惊人,顷刻间一支小小的队伍集结起来,然后残兵像溪流一样汇聚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更响亮的战鼓擂起来了,是那一万贯玉军,势如破竹,直奔城下。
宁卿站在墙头,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迅速推进,如同狼群一般。
然而,再后面,她却什么也没看见。
这里的战局基本一定,初战告捷,宁卿看了看还在城墙上卖力的用着□□的女兵们,转身走下城墙。从一开始听见战鼓的声音,她便听出了里面的战意,然后由王珂领着一队女兵求战,慕容昕给了她们一个最偏僻的角落,但是不负所望,她们的战功却是最多了,不少蛮人都往偏僻地方躲闪,偏偏到了这里就被冷箭送上了天。
蛮人在卖力的垂死挣扎,陆陆续续有受伤的兵士被送进来。
宁卿下了城门,正好看到又一个满身是血的兵士躺在简易木架上,她无意扫过去,叹口气,然而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脊背一寒,不由自主的跟着那个木架,走了过去。
木架被抬到了伤兵营,里面七七八八躺了好些兵卒,大小呻~吟不绝于耳。城里但凡会点医术的大夫都被送了过来,熬药的锅里热气腾腾的冒着烟,源源不断的药膏和汤水被盛出来。
宁卿刚刚走过去,一个大夫一把将药碗递给她:“你,赶紧给那边的人送去。”
滚热的汤药,烫的她手心一疼,她一眼看去,整个营里面乱七八糟躺着人,都是满脸满头的血,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好。
她端着药,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人,从最靠近自己一个人开始喂,有的兵卒已经没有力气,她只得扶起来,让他们靠着自己肩膀,再小心的将药喂给他们,有好几个人,喂着喂着突然开始吐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宁卿心头大震,刚刚的一念也被这救治的要紧代替,顾不得自己还在发着热的身体,一趟一趟的帮大夫送药喂药。
这一次,她走到了一个已经昏迷的兵士身旁,满头满脸的血,宁卿拍拍他的脸,没有反应,然后小心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膝盖上,先用棉布沾水擦了他的双唇,然后小心将药吹冷,这才一点点喂进去,但是刚刚喂进去一点,药水就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她只得将他扶得更高一点,这才然后用汤勺将药喂进兵士的嘴里。
好歹吃了一点,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见这个兵士身上好几处都是斑斑血迹,有些血都快到眼角了,顾不得血腥,她不由自主伸手用那方帕子擦了一擦,也许是她动作太温柔,也许是药力的作用,那个兵士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幽深,眼角上扬,但是毫无笑意。
她听见他粗粗的嗓音,带着一点生硬:“谢谢。”
然后她看见他嘴角那道伤疤,她的手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她知道,他是谁了。
那个恶鬼此刻坦然的从她的肩膀将头滑下:“真软。”他说。
宁卿几乎用尽这十多年的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叫出声,也许,他不认识自己,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认出了他。
她侥幸着,倘若被知道,那几乎立刻的,她不确认自己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用谢。应该的。”她笑了一下。不如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