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糕,下次有机会,我再来找你玩儿啊。”
说完她便放下车帘,风风火火地跑掉了。唯余下杨福还坐在车内,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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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朝夕回到马车,那两位侧室看她红光满面,笑问道:“这下吃饱了?”
卫朝夕摸摸肚子:“饱了,饱了。”
“是准备膳食的人还留了多余的吗?”
卫朝夕摇摇头,刚要张口,突然想起杨福的叮嘱,转而又点了点头。
提问的人迷糊了:“到底是不是呀?”
“是,就是这样的。今天运气好,准备膳食的马车上刚巧还留了些栗子糕。”卫朝夕解释道:“吃得太饱,脑袋有些迷糊了,想睡觉呢,刚才没反应过来。”
提问的侧妃笑了笑,也没怀疑任何,给卫朝夕腾出一片空位:“看你迷糊的,快睡吧,等起来又该吃晚膳了。”
卫朝夕理了理枕头便斜躺下来,闭上眼,嘴里栗子糕的香味还在。她咂咂嘴,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意。那个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的男子,模样那般好看那般俊,他究竟是什么人呢?他自己坐了辆马车,肯定不是普通的侍卫;可那马车又那样破,里面还装载着行李,哦对,他应该是给王爷照看贵重行李的人。
这样一想,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卫朝夕想,他整天守着硬邦邦的行李,人又像个榆木头一样,必定很无聊,自己得去多找找他,陪他说说话,可别让他那么俊俏的一张脸闷坏了。
她心安理得这样想着,渐渐就睡着了,梦里还遇见了他。他就坐在她对面,从食盒里一盘又一盘地拿出色香诱人的珍馐,如意卷、龙须面、奶汁角、甜合锦……然后傻笑着看她,憨憨的,呆呆的,不停说:“吃吧,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的。”
这可真是个甜蜜的梦境,卫朝夕一不小心,就在梦里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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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寂夜,云雾缭缭,池中的水波倒映着粼粼的月光,寂清无声。
沈瓷背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时不时会下床走动。今夜别来无事,她披着大氅在院中散步,唯有呼啸的长风,伴随左右。
院中种了几株朱槿,一树火红的花,映着波光清影,分外妖娆。春露浓重,染湿了她的裙裾,也不知在原地打转了多久,她懒懒坐了下来,正盯着颓落的花瓣呆呆出神,却看见一双乌皮靴踩在了一瓣蜷缩的红色上。
她愣了一下,顺着靴子抬眼往上看。汪直穿着一件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剪裁精细,显得格外修身挺拔。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养伤,跑到这儿来赏什么风景?”汪直立在沈瓷面前,俯视着她,俊美的侧脸映在影影幢幢的光线中。
沈瓷将头靠在膝上,低声说:“我在想今后怎么办,不能再回御器厂,我就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去哪儿了。”
汪直就着月光看了她一眼,撇嘴道:“哎,纠结什么呢,别就盯着这一块。那破御器厂有什么好,在督陶官李公公手底下干活,还能痛快吗?”
沈瓷抬起眼看他:“你认识李公公?”
“不熟,有过交情,不喜欢他那人。”汪直说得直接了当,一分情面都没留,扬了扬眉道:“又想得利,又不愿做事,皇上早看不惯他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撤职。”
他这话,倒是同沈瓷想的一样。只不过汪直为人口无遮拦,想什么便说什么,也不怕得罪。可沈瓷讲这话之前,必定会先思量思量。
“可如今我一出去就可能被抓住,还能怎么……”
沈瓷的话问了一半,忽然见汪直身后有一个人影疾冲过来,陡然改口:“小心!”
话音未落,人已随声而至。但汪直反应更快,抽出腰上的长剑转身横挥,正与对方的长剑斩在一起。
就在沈瓷连退几步,准备跑去搬救兵的时候,汪直却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收起长剑,用剑梢拍了拍那人的后背:“又玩这种把戏,都过时了。”
沈瓷定在原地,再回头去看,便见汪直冲她抬了抬手:“不用着急,这是兄弟,王越。刚率兵从西北打了胜仗归来,开个玩笑而已。”
沈瓷绷紧的神经霎时松开:“兄弟见面都这个路数吗?”
王越瞟了眼沈瓷,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汪直,一脸“你怎么在府里留了个姑娘”的嫌弃表情,开口道:“久了不见,你倒是有了好兴致,深夜里跟小姑娘谈心呢?”
汪直仍是镇定自若:“你管得宽。”
王越被他揶揄了一句,也没介意,笑道:“话说回来,你最近应该挺忙的吧?一个个藩王在这几个月入京述职,西厂免不了需要一番查探。”
如今朝纲,正是东西厂争锋相对。早在明成祖朱棣夺取皇位后,便设置了东厂,由宦官管辖,凌驾锦衣卫之上。而当今皇帝,又加设了西厂,权力凌驾于东厂和锦衣卫之上,活动范围自京师遍及各地。
西厂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其他任何机构和个人的节制,而汪直又是西厂提督,在各位藩王入京之际,必定需要紧查行踪,以免节外生枝。
汪直点点头道:“事情是不少,先派人查着,并非事事都需我亲自来盯着。”
沈瓷听到藩王入京,头脑中不禁嗡声一片,紧张看了眼汪直和王越,忍不住问道:“江西饶州的淮王,近日也会入京吗?”
汪直知晓沈瓷是从景德镇来的,隶属饶州府的管辖,想了想答道:“如果不出差错,淮王已经启程了。”
沉默不过片刻,沈瓷胸中已是千般潮涌,她咬咬下唇,还是支支吾吾地问道:“那……淮王的子女也会跟着来吗?”
听了这一句,汪直心觉怪异,多看了一眼沈瓷的表情,答道:“这可就说不准了,不是什么子女都能带的。如果是世子,带来的可能性很大。”他顿了顿,回忆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淮王立了世子后的首次入京,理论上来说,应当携带世子,一同前来。”
沈瓷只觉胸口一滞,那刻在心里的浓深轮廓,流了血,结了痂,虽然从未开始,但终归还是带了难以消磨的痕迹。在淮王府两年的时光,是她生命的重大转折。如果没有小王爷,便没有今日的她。那心底的觊觎,从浅浅淡淡的思念而来,却不知归于何处。
沈瓷攥紧了手指,强自压下心中波澜。虽然脸上还笑着,但眼神已经变了,目光落在了虚无的前方,寻不到确切的焦点。小王爷要来了,同在京城,自己应该去见见吗?小王爷会希望见到她吗?
她下巴紧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今自己算是戴罪之身,连景德镇都不能回,这个当口见他,难道要再次寻求他的庇护吗?不,她不想这样。更重要的是,在她如今的认知里,小王爷即将大婚,或许已经与方家的嫡女订了婚……
想至此,沈瓷的胸口像堵塞了般难受,一种窒息的感觉,让她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去,也慢慢将涣散的目光收了回来。她抿了抿下唇,吐出一口气,朝汪直扯出一个笑容,耸耸肩道:“我也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