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齐涌上一抹怪异。这丫鬟自然是不能让她进入到张氏的房里的,而且她总是想要往张氏屋里凑的举动也实在是太过怪异。闻堰当即将人搡了出去,贾赦也训斥道:“夫人方才生产完,此刻还在休息。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夫人面前说?”
可是他到底没有到了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地步,听见云姨娘血崩,虽然他对那女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几个月前她“单枪匹马”悍然杀入重围的模样,但是贾赦仍旧立即让院中的人去请大夫为云姨娘医治。
方嬷嬷在房中听着外面的动静,转回身非常淡定的和张氏回禀去了。
她对于云姨娘的下场丝毫都不惊讶。早在她刚刚怀孕的时候,方嬷嬷就提醒过她,让她多多走动,以防生产的时候难产。然而大概因为她是张氏的乳嬷嬷的缘故,云姨娘对于她的劝告丝毫都没有听进去,仍旧每天窝在自己的屋子里,甚至连起身走动都很少,就仿佛走两步就会把她的孩子走掉了似的。
方嬷嬷抱过自家姐儿的时候就是一惊,虽然她欣喜于这孩子生的漂亮粉嫩,但是一上手就知道,这孩子的分量不轻——到了这个时候,方嬷嬷甚至有些庆幸姐儿没有托生在她家小姐的肚里,不然且有的罪受。
如果没有贺殊和大长公主一行人在产房之外引领,贾赦的小闺女的确是要难产的。幸而有了他们的引领,小麟儿才自己使劲往外蹭了蹭,这才不足半个时辰就落了地。
云姨娘今天本就是感觉腹内隐隐作痛,抱着“当着众人的面上太太的房里生产,这样出了事情必然是太太的责任”的心思,她才破天荒的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往张氏的门口走去。
她计划的很好,假意摔在大太太的屋前,顺理成章让众人知道她在张氏眼皮子底下生产。云姨娘还留了一个心思,她计算着角度摔倒的同时,就给自己的小丫鬟使了个颜色,让她去请贾老夫人前来坐镇。
云姨娘如她计划一般的被抬到了张氏的屋子里,然后她惊讶的发现,给她接生的并不是原本贾老夫人跟她说好的人,而是前几个月大长公主赏下来的四位嬷嬷。
云姨娘是贾府的家生子,五六岁的时候就伺候在贾老夫人身边。当初贾老夫人说的是“不忍她没了下场”,才将她送到了自己大儿子的床上。云姨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从小在贾老夫人身边长大,外面传闻贾家的大丫鬟和寻常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这样的环境长大的云姨娘,怎么甘心平白拉出去配个小子?
于是,在贾母的有心撮合下,她被贾赦纳入了房里,有了贾母有意无意的纵容,云姨娘自觉自己能和不受宠的夫人叫号了。况且,贾老夫人跟她说过,要是这一胎是个男婴,她就做主把她抬成贵妾。
贵妾仅次于平妻,贾母给云姨娘画出的这个饼太大了,让云姨娘不得不拼一下。
提心吊胆了十个月,好不容易这孩子落了地。云姨娘是听见孩子的哭声才晕过去的,可是在她醒来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她想象中的奴仆环绕,纷纷贺喜,只有一个被褥包裹着的已经断了气的男婴,周身青紫色的皮肤看着就可怕。
她的屋子里只有两个小丫鬟在默默收拾着。因为孩子是夭折,又是庶子,所以只得备一口薄棺入殓。
——大长公主府的暗卫做事自然周到,这个男婴是宫中一位品级低下的宫女所生,生下来就断了气,于是被抱过来充当云姨娘的夭折了的儿子。
云姨娘看见这个孩子当即就嚎啕一声——不是她多么慈母心肠,而是她知道她完了,她的梦碎了,在贾家的最后依托也没有了。想到方才半昏半醒的时候听见丫鬟说的“老夫人被大长公主训斥”,又想起平日她悄悄看见的大长公主和大太太的相处情形,再想起之前自己对大太太的种种不敬,云姨娘只觉得自己之后的日子暗无天日。
她心里忽然清明了起来,贾母并不是真的看重她,她只是贾母用来搅乱大房后院安宁的工具。从她成为姨娘的那一刻起,她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可是这孩子就这么没了。
眼前一黑,云姨娘本来就没有养好的身子迅速的衰败下去,下|身的血很快就渗透了身下的被褥。一直在帮着孩子入殓的小丫鬟惊叫一声,迅速冲到了外面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可是等到他到了贾府的时候,云姨娘已经没有了呼吸。跟在大夫后面走进来的一个一身秋香色常服的女人看了看云姨娘已经凉了的身子,默默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让人去禀了贾赦。
如今贾府张氏刚刚“生产”,已经许久不管家事,贾母又晕倒在床,那后宅之事,贾政的夫人王氏就少不得管上一管。也因着这个原因,王氏听见云姨娘的事情之后,便堂而皇之的带着一堆丫鬟来到了大房的后院。
“二太太。”
方才一直要往张氏屋子里冲的小丫鬟悄悄拽了拽王氏的衣角,神色里全是凄然和惊恐。
王氏没有说话,淡淡给了那个小丫鬟一个眼色,之后便将她夹进自己的丫鬟堆里,往荣禧堂走了过去。
一直到这些人都散去,贾赦还有点没有回过神来。趴在摇篮边儿上看着自己睡得小脸蛋儿都红了的小闺女,大赦赦第一次从心底涌起一股惆怅。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时空,人命真是太轻|贱了,要想护住自己的这些小包子,不努力可是不行的。
这样想着,贾赦心里忽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