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莞推了他一把:“赵子龙,就算你在这里跪死了,也没用啊,父亲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赵云不理会她。
公孙莞又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他一番,陪着站了片刻,还是抵不住冷风冷雨。
“你要跪,就跪个够吧。”
女子啐了口,把伞愤愤地扔在了地上,飞也似地跑进了屋子。
与此同时,街巷的拐角处,一道月白的身影隐去,手中似还提着一把伞。
这绵绵不绝的雨水,仿佛在考验着赵云的毅力,时断时续,湿冷的寒气从膝盖钻入身体,如细碎的刀刃,一片一片地研磨进血骨。
赵云重重地吸了口气,就像是要把这抹寒冷挤出体外。
“嘎吱。”
大门打开,走出一人,脸上闪过刹那的阴晴,跟着换上一张讶异的表情道。
“哎?子龙,你怎么还在这里?”
“士起,不知主公可愿见我了?”赵云道。
关靖一怔,方才自己来时,赵云的确托他代为转告公孙瓒,只是,自己又不是傻子,和赵云一根筋的性子,他是做不来的。
公孙瓒如今正在气头上,关靖可还没升华到想要引颈就戮的大无畏精神。
那几个区区吏兵,和他关靖,有什么关系。
关靖咳了两下:“子龙,我劝了主公许久,奈何主公意已决,谁人都说不动啊。”他顿了顿,“子龙,靖劝你,不如还去刑场,替那些弟兄好生收殓吧,这会儿,时辰该是也差不多了。”
赵云愕然抬头,面上顿时煞白。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空气里,还弥散着淡去的血腥。
郭嘉撑着伞,看着那一具具的尸体被搬在一旁,双眸空洞得,似将生机都一并抹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郭嘉轻声开口道:“这就是公孙瓒。”
赵云走近他身边,一声一声的呼吸,很重很重。
足足一月,徐路本来已经打算,拖着程亦跑路了,还好在程亦的坚持下,又多等了几天。
赵云那日回来之后,便发起高烧。
从袁营脱困,到半路遇袭,到了蓟县,不由分说得领了一顿打,又在雨里淋了这么久,而更甚的,却是心魔。
亲眼见着那些死里逃生的兵士,结果却死在了自家人的刀下。
身心俱疲。
那夜,赵云烧得迷迷糊糊,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抓着郭嘉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滚烫的掌中,覆着郭嘉温凉的指尖。
赵云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问他,主公是谁?
绫罗帐,吹皱起一室的低诉。
奉孝,你又究竟是何人?
为何云会觉得,你我曾经相识?
就好像,相识了很久,很久……
久到此生都不够……
郭嘉被赵云握着的手,却是越来越烫,从掌心蔓延的温度,却在霎时灼热了他的脸庞。
目色如水,染了汁墨,一笔一笔,临摹着赵云英俊的五官。
初平三年,冬雪开始渐渐消融。
徐路在这个冬天里,一直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公孙家的四小姐,仍旧时不时地出现在赵府,可却没有再提过成亲一事,只是霸道地拖着赵云陪她。
徐路捡着一日,偷偷问郭嘉:“四小姐是得了失忆症么?”
郭嘉笑着,弹了他一脑门:“是公孙瓒得了失忆症。”
郭嘉晃着晃着走开了。
“开春了呀,磐河上的雪也该化了啊。”
徐路茫茫然地呆在院子中,院子里的一株桃树上,沾染了些冬末的阳光,徐路好像觉得看到了一点新生的嫩芽。
徐路揉揉眼睛,甩了甩脑袋,想着,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赵云将公孙莞送回府邸,公孙莞却是赖在了门口,不肯进去。
突然红了双眼,眼底聚起一层水汽,泪眼婆娑地望着赵云:“子龙,我父亲他……他……说我……我不要再想着……嫁给你了……呜呜……”
赵云心中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可眼前的女子梨花带雨,他也只得忍下心情,出言安慰:“云不过一介武夫,四小姐该当有更好的归宿。”
他不说还好,说完了,公孙莞哭得更厉害了。
不管赵云怎么劝说,她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赵云头大了。
赵云带着一肩头的湿意回到府里,程亦和徐路围了上去,在他身边兜了几圈。
程亦:“赵哥,你伤害了一个女子的心……”
徐路:“赵哥,先生说你的这朵桃花……谢了。”
赵云扬眉,望见远方缓步走近的人影,忽而笑道:“那先生有没有说,何时再帮我种上一棵?”
徐路疑惑:“种什么?”
郭嘉走近几人,浅浅一笑:“子龙就这么想惹桃花?”
“若是奉孝种的,云自然愿惹。”
郭嘉失笑。
日头洒下,青石板上,裁剪出两人修长的身影,错位而站的两人,却在影中,比肩而立。阴影相融,有如手牵着手。
郭嘉扶着额,叹了叹:“子龙,此战须当小心。”
赵云上前,这下是当真握住了他的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