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这人的上身,果然在这人的手臂及腰侧还有背部都发现了几处疤痕。室内昏暗,凌深却仍能看出这疤痕积年累月,怕是早早就有的,不期然想起来之前先生的话——当家的早年腿脚受过伤,一到这雪天就容易疼……这何止是腿脚受过伤,全身上下怕是没几处地方是好的。
凌深忽然有些好奇这人以前的生活,便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
于狁却撇过头,没回答。又过了一会儿,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凌深耸耸肩,自顾自地继续:“先生方才跟我说了,让我看着你点,省的你待会在这里睡着了。”见身旁这人僵了下,他忽然笑了下,“听说你还因此发热了?”
“不过是有些不适罢了。”于狁扭过头来,却发现凌深直直地望着自己,他的眼睛本就好看,这会儿沾了热气便有些朦胧水润,而恰恰是这样的一双眸子,里面却全是自己的倒影,心脏不觉漏跳了拍。他下意识蹙了蹙眉,对于这种不曾有过的感觉有些茫然,他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便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这里温度太高,他觉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坐在边上的凌深就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又是蹙眉、又是摇头的,过后又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只是也不知这人是不是走路没上心,或者水下经年累月早已磨光的石头太滑了,总之他才走了一步,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地冲他倒了下来。
凌深见了,顿觉喉咙一紧,在脑子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一步有了动作。他稍稍挪了挪,张开双臂就要借住冲他倒来的于狁,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接住了,只是与此同时,他脸上赫然传来一阵痒意,像是被什么扎到了,又像是被茸茸的东西瘙痒到了,而后唇上也骤然感到一阵温热。
眼前是那张放大的大胡子脸,凌深还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一时反倒有些懵了,又想到自己脸上和嘴上那触感,他忽然特别想笑他投怀送抱来着,不过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不然准得把这人惹恼了不可。
于狁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般,唇上的感觉其实并不清楚,毕竟总有几根不听话的胡子挡在上面,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他羞愧地涨红脸了。第一次于狁觉得满脸胡子不仅能掩盖他面容,就是脸红了也不至于让人看了去。他匆忙从凌深身上站起来,这次他站得格外小心,倒是没在发生刚才的意外。
“我刚才是亲到哪里了?”凌深摸了摸嘴唇问道,接着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略显局促地站在那里。看他这般,他忽然有种再耍他一番的冲动,于是又问道,“是哪里?”
于狁抬手抵着嘴唇咳了下,接着便又沉默了。
凌深挑挑眉,嘴上继续欠训道:“其实也无所谓哪里?总不过跟碰了个长毛动物差不多,竟是一嘴的毛。”
于狁:“…………”
平生第一次,仅仅因一句话,于狁生出一种抽人的冲动。他咬牙,这人一定是故意的,简直太欠教训了。
于狁心中这般默念着,也不知是不是这话灵验了,第二日某人果然遭了报应。据说是在回去的路上不注意保暖,这才得了伤寒。于狁看着这人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到底于心不忍,亲自照顾了他几日,一直到这人能再调侃他了,这才告别了汤药恢复自由之身。
而就在凌深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世界却发生了几件不得了的事情,首当其冲的便是穆州出了一伙强盗,据说这伙强盗毫无人性,专干烧杀抢掠,已经有七个村子被烧得仅剩一堆黑炭了。这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就是青峰山上众人都有所耳闻,有次先生端了药给凌深,还就这事和凌深说道了一番。
于狁那时正好也在凌深屋内,听了先生这一番唏嘘,眉宇间的疙瘩就再也没松开过。这事他早就知道了,也以为这穆州的州官会一直将此事拖到年后,却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被传开了,他也知道,一般连青峰山上都得了消息,那这事定然已传得人竟皆知了。
于狁和别人所关注的不同,就在别人都感慨一群强盗烧杀了七个村子的人,于狁却在担心目前的情况恐怕比传言还要糟糕。穆州州府都故意放出消息了,这种情况若不是他们已无法压制流言,就是他们已疲于应付这群强盗了……而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