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呢,一个老人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香儿,你说什么呢!”
邓连香回头看去,一名身穿灰色布衫,黑裤子,黑色老头鞋的老汉,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两条粗大的眉毛都快要拧到一块了。
这老汉身材偏瘦,宽肩窄腰,肤色黝黑的脸上皱纹层叠,虽然上了点岁数,可一双眼睛里却透着澄明的亮光,被他这么盯着,邓连香都觉得有点不自然起来:“爹,你咋来了,你先回家,等回头我就回家去看你们。”
这老汉正是邓连香的亲爹,曾经干过十六、七年村支书的老党员邓照方。
“少打岔,我问你刚才说什么呢,你要把有才带到哪儿去!”邓照方语气不善,听得邓连香脸色有点红,这边上这么多人看着呢,尤其是她的下属都在,她爹一点都不给她留面子,让她以后还怎么慑服下属?
邓连香脸红,一跺脚:“哎呀,爹,王有才工作态度不端正,总是存着侥幸心理敷衍了事,你是老政工了,你说,我能让他这么胡混下去吗?”
邓照方闻言瞥了一眼王有才,微微点了点头,看得王有才心里一沉,老邓头要是也向着他闺女,那今天的热闹就大了。
王有才刚想分辨两句,谁知邓照方却往前走了几步,严厉的对邓连香道:“当初我耳提面命的教导你,我们干政工的,做事要审时度势,结合民情,不能一味胡来!”
邓照方不知是气急,还是说话太大声了,忍不住一连咳嗽了几声。
邓连香急了,赶紧上去给他敲背:“爹,你不知道实际情况。”
邓连香真想说,王有才昨天晚上跑她家去,把她给一顿祸祸,最过分的是,还逼着她管他叫哥,这口气,她哪能咽得下?不把他揪回乡里好好拾掇一顿,这小子都快上房揭瓦了!
可这话她能说吗?能跟他爹说吗?那不成了孩子挨揍,回家找家长来报仇了么?
邓照方顺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你多,你不在家这半年,人家有才给咱村做了多少贡献,给乡亲们帮了多少忙,做了多少好事?我不知道?你才是不知道!”
邓照方毕竟是积年的老支书,说起话来声音宏亮,掷地有声,说得邓连香一脸愕然,愣是接不上话来。
她回到乡里任职才几天,一直忙着接手新工作,哪有时间细打听村里的事,只是知道王有才当上了开发办主任,最近有点翘尾巴了。
而这番话听在王有才耳朵里,他心里这个敞亮啊,原来“耳提面命”这个词儿,是老邓家祖传的,邓连香老是拿这词儿挫他,今个可算她也品尝到一回这个词的滋味了。这会儿,如果邓连香不是他姐,他肯定早拍巴掌赞成了!
“咱村旅游开发,是有才申请的!开发的钱,是有才垫上的!开发办的人手,是有才招来的!”
邓照方说得激动,一指村中央那隐隐传来机器轰鸣的工地:“那干得热火朝天的施工队,也都是他亲自联系的!你呢,你干了啥?去了趟省城,有出息啦,还留在乡里不回来了!嫌咱村穷?嫌村支书这个名号,没你这个副主任听着气派?”
邓连香被训得低着脑袋,俏脸通红,一声不吭。
“有才干了那么多事,你反过头来,居然要把他带走?行,你就当你爹答应了,可你问问他们,问问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乡亲们,他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周边足有二十几号村民高声附和,声音震得指挥部的彩钢房都嗡嗡作响。
这会儿四周已经聚集了许多围观的村民,他们对邓连香学习之后去了乡里的事情多少也有一些猜疑,如今见她又跑回来跟王有才为难,自然很不满。
邓连香这会儿,脸红得像是个水灵灵的西红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心里不光觉着委屈,更多的则是震惊。王有才干的这些事,或多或少他都知道一点,但她没想到,现在的王有才,在村里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居然有那么多的人,心向着他。
难道,她不该管他?毕竟他,已经做得这么好了!
邓连香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落在王有才眼里,心里反倒有点不落忍了,她哪想留在乡里啊,那不都是他搞的鬼么?他是干了不少事儿,可不也没少惹事么?邓照方一句句都是在夸他,可听在他耳朵里,却让他那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也有点发烫。
或许,真该替村里干几件实事,该还一还村里人用百家饭把他养大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