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掷地有声的责问,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像是敲击在挽云心坎上的石块,痛得人心脏好似都要被撕裂一般!过往的那些痛苦记忆一并席卷而来……因为悄悄动情而渐渐枯竭的生命,因为每年一次咒发而不得不服下的解药,那么多痛苦不堪的回忆,潮浪一般一波一波击打着她的神经,像是边的黑洞要将她吞噬……
将即将涌上喉头的腥血努力压下,挽云用力捏紧的十指早已没了知觉。
为什么……为什么下咒的人偏偏是他!
云鹤群在与她目光交织的前一瞬低下头,喃喃念了句“阿弥陀佛”便闭上眼,并任何辩解。
他还能说什么?
不,话可说。
她会恨吗?
很恨。毕竟,是他毁了她的一世……当别的孩子还在襁褓中享受父母浓浓的爱时,她却被赋予了一生的苦难。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如此悲惨的命运?
云鹤群自觉,脸再面对挽云。年轻气盛时的决绝,让他做出了毕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即便再倾尽心力的弥补,也换不回她一个暇的人生……
“好,很好。”
出乎意料平静的声音,除去稍稍颤抖的尾音,竟没有一丝应有的愤怒。
云鹤群诧异地睁眼,却瞥见挽云嘴角稍纵即逝那浅浅一笑,笑得那般平静,笑容中依稀还能捕捉令人心颤的沧桑。
她……
云鹤群不禁怔然——这样不带仇恨却有些苦涩的笑容,若非经历了世间沧桑万事,又怎么可能拥有?
如花一般的年龄,响动四国的名声,光鲜的光环下还掩藏了什么?
这个孩子,究竟还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艰辛?
云鹤群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带着浓浓的愧意,但挽云偏偏不去看。她一步步后退,退得极慢,眼睛的焦距始终落在云鹤群与南宫灵相隔三丈之间的那块地砖上——方正光亮的大理石,如牛奶一般绽着乳白的光泽,却被她方才释放出的内力而打碎,龟裂的纹路一圈圈散开,只需一阵大风便可吹散成灰。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块大理石?因为太多不可预见的因素而粉碎成块……那碎裂了的大理石能做什么?难不成要去敲打将它弄碎的人以此报仇?
她想,不是。
因为咒术,她十几载心旁骛专注武学,从而一战成名扬威四国;因为一颗冰封冻存的心,让她在一个不经意的融融斜阳里,邂逅了那一位深深牵动她心魂的男人……也正因为是十八年来的第一次悸动,才会令她那般震撼与难忘!
是,她失去了的太多太多……但,她也因为不屈与倔强的努力,得到了太多太多!
不同的命运,有不同的活法。她若因为自己从大理石变成碎石块而自怨自艾,从而彻底成了废人,那她会恨云鹤群一辈子!但,现在的她不是废人。
她是挽云,三姝之一的挽云,名动四国、扶摇直上的挽云!
她的黑暗时光,早已过去,她不怨。
她的光鲜时代,才刚刚开启,与他关。
她的命运,由她自己来谱写!
“云门主。”
挽云忽然启口,在那耀眼的曦光下眼神如注,平稳而坦然。
“明日第三轮的魁斗,希望你能亲自上场。”
她转身,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决绝而倔强,亦如那苍穹彼岸最辽阔朗朗的云,气势滔天!
“我要,亲手打败你。”
——
武斗场,一场惊心动魄,腥血满地。
文斗场,风轻云淡里,暗藏杀机。
所有的目光,从笔试开始,便集中在林荌荌与黎若熙两人的身上。
空气中隐隐漂浮着阴沉而压迫的气息,簌簌的笔尖与纸张摩擦声,掩盖住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
人们只能看见六人埋头作答的模样,却看不见如墨如夜的地砖上数蠢蠢欲动的小虫,它们仿佛是受谁召唤,从地砖下缝隙里四面八方渐渐聚拢,小小的牙口,却挥舞着一对闪着毒液光芒的前肢,汇集成一条汹涌河源一刻不停地杀向那宛如牡丹花开的紫色魅影!
——黎若熙。
荌荌半伏在桌上,呼吸细细的,纸上汇集的毒小虫还在不断变换队列行成一个个小字。她的额角隐约有薄薄汗珠,却更像是覆在水晶上的薄雾,极其惹人怜爱,左手却藏着袖中,食指上一只腹部鼓鼓的母虫正在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她的血液!
钻心之痛十指连心,可荌荌却毫惧色,一分分变淡的唇,在娇红似火的衣袍衬托下愈发苍白……
试问,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小人,此刻却以自身血液为诱,召出骇人的千蜂毒虫母虫!以此号令千蜂群虫而攻?
这是一招死招,千蜂毒虫至毒,一滴毒液入体,不出四个时辰便可蔓延全身!中毒之人必经万虫挠心之痛,且世间药可救,除了等着毒发身亡,别其他解脱的方法。
极其狠毒的一招,却也是最万一失的一招——千蜂毒虫骁勇善战,惧任何虫类,即便善蛊的黎若熙,也拿不出一只能与千蜂毒虫相抗衡的蛊虫!
林荌荌的目的简单而清晰,她要黎若熙死,必须,立刻!
为此,她甚至不惜使出娘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到危急时分绝不动用的杀招。
林荌荌的世界,谁也不懂。但她有她的坚持,从来都是。
汇聚的千蜂毒虫将黎若熙从四面包围,其中又渐渐分出另一小波,爬向位处偏南的陈文瀚。
大家还在埋头作答,并人注意到这惊骇的一幕——梁叶咬着笔杆纠结答题还是不答题,陈文瀚得意而笑下笔如风,北宫的两位选手虽答得满头是汗,却也不愿放弃。
潮湿的风里,夹杂着奇异的香。
黎若熙执笔的手一颤,隐约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杀气。一种很奇特、却坚韧如刀的杀气!
她皱眉,第一个想到的是陈文瀚,却也不知她又想捣什么鬼,继而环顾四周。
只一眼,冷汗森然而下!
漆黑地砖上绒绒涌动着数千蜂毒虫!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们的存在!黑压压的一片千蜂毒虫似那奔腾不断的河水不断向她的身周汇聚,先锋部队甚至已经开始顺着她的座椅攀爬而上!
该死!
黎若熙冷冷勾起唇角——若不是她全神贯注动用读心术窥视梁叶的内心,又怎会让人有机可趁?
她闭眼,五指连动几下,身周风声骤顿,贴身的八个方位已形设下符咒。
她与梁叶之间的读心术不能断,结印符咒能长时间抵御微弱外力的入侵,以此阻隔虫类攻击最是适宜。
果然,前进的千蜂毒虫竖起的长针刺到了一道形的墙,徘徊着停滞不前。
荌荌却不急,只是微微挑眉,左手拇指压挤食指以渗出更多的鲜血供于母虫。
鲜血不断涌入母虫之腹,千锋毒虫群像是立即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焦躁地举止毒液长针,竟一鼓作气奋力而上,几乎顷刻间攻破了符咒之墙!
黎若熙倏地转头——林荌荌,我与你冤仇,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荌荌?”
正在写字的梁叶突然喃喃出声,含墨的笔尖一抖,洒下的墨汁蕴开在昏黄的纸上。
他不解地摸摸脑袋向荌荌看去,没看出什么异常又转眸去看黎若熙,头才刚转过去,恰好撞上她幽暗深邃的眼瞳,美得动人心魄的眼,却蕴着一抹异于往常的神色。
梁叶被看得浑身一个激灵——怎么觉得黎若熙的眼神异于往常的冷然,淡淡眸光中,似乎还闪现出一抹焦急?
焦急?冰山美人黎若熙?呵,怎么可能!
梁叶一边嘲讽自己想得真多,一边准备悻悻收回对视的眼睛,身还未动,却又闻得一声清晰的女声回荡脑中,震开声波的古钟一般嗡嗡作响。
——救我。
梁叶一震,定睛再往黎若熙身周仔细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林荌荌!”
笔杆一丢,梁叶也顾不上答题了,倒眉怒视一旁脸色苍白的林荌荌。
这样的事情他经历多了,荌荌时不时就爱捣鼓些小虫吓唬别人,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什么类型种类都有。起初梁叶也挺怕,后来发现荌荌召出的小虫从不会攻击于他,渐渐地便也不怕了,关键时刻还会充当英雄来解救那些被围困而不知所措的可怜人儿,完事后还不忘狠狠教训这个始作俑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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