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了夜的静,白日的天州完全彰显出九方都城应有的风范。眼花缭乱的百里街铺,大道上百姓们摩肩接踵,伸长了脖子东瞧西瞅,夹道两旁吆喝声揽客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繁荣景象。
川流不息的大道上,一辆双白马拉马车叮铃驶来,一出现便吸引了大众的目光——倒不是车身上的车饰多么华贵,而是拉车的那两匹白马高大俊雅,抬蹄落蹄间都如舞蹈般轻盈优美,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也不知里面究竟坐的是何皇亲国戚?
百姓们背过身子议论纷纷,赶车的黑衣人坦荡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有些好笑的撇过嘴角摇头。
市井小民,见了两匹骏马便呆了,若见到花容月貌的王爷还不得失心疯了?
马车内,莫谦然五指葱白如玉,此刻正撑额小憩,眉峰却是蹙着,总觉得胸口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气。
近日每每憩休,梦中翻来覆去都是同一个场景同一段对话,好似要永生永世不停地重复下去般……
“太子殿下,一个狴犴令,不会就想换三姝之一的一条命?”
“莫谦然,我不相信你冷血至此。”
“少废话,一句话,你还想不想救她?”
“你要什么?”
“本王要的很简单,若想要她的解药,一瓶换一瓶。”
“什么意思?”
“你喝下这瓶药,我就把解药还给她。”
“……”
“药现在就在本王的手里,轩辕睿,你敢不敢喝?”
“你想,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哼,轩辕睿,你的性命很重要吗?值得换取她的性命吗?你以为你是谁!”
对面的轩辕睿一怔,随即抬首,他抬得极慢,一双琉璃棕眼瞳钉子般深深嵌入莫谦然的眼眸,“莫谦然,其实……”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莫谦然立即扭头撇开目光,“本王什么都不想听。”
抗拒的姿态,将两人间流动的空气凝结得就像一泊死水,久久的沉默后,翎云忽然转眸,一声轻叹,“看来,你是知道的。”
莫谦然忍了又忍,脸色却止不住的发白,一甩手将药瓶狠狠掷在他面前,“废话少说,本王只要你一句回答,这药,你喝,还是不喝?”
对面那人却依旧风轻云淡,双手拢在袖子淡淡看着桌上的药瓶。
半响,他启口:“我喝了,你会遵守承诺,将解药立马给她?”
“是。”
“好,我喝。”
刹那间,轻飘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沉重,翎云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莫谦然。那眼神,莫谦然永世都不会忘记。
嘴张了张,翎云一字一字道:“爱,不是占有,更不是强迫。”随即,他拿起小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的情景。
八角凉亭,隔着一张石桌,竟是他们此生最近的一次距离。从此往后,只有渐行渐远的陌路。
虽然一切都照着自己精心安排的步骤走,可莫谦然却丝毫不觉得欢喜。
假若宿命的枷锁能如轩辕睿手中的药瓶,落地那瞬湮没成灰,那该多好?
可惜,有些事情,你永远法改变……
一声长吁,悠悠晃晃的马车停稳。
“主子,到了。”
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莫谦然坐直身子,抬袖将什么东西甩出帘幕,玉色一闪,不偏不倚正落至雷厉的怀里。
“递牌,求见。”一贯的慵懒,带着点阴谋的味道。
小心翼翼地捧起象征王爷身份的玉牌,雷厉眯眼瞅着高悬府门上金灿灿的“宰相府”牌匾,实在捉摸不透主子的心思——刘宰相的儿子昨夜里他们都见了,典型不知天高地厚的色中之狼,天子脚下居然也敢强抢民女!能培养出此等混杂儿子,可见他爹也好不到哪里去,主子怎么会突然想结交这种层次的朝官?
果真和雷厉猜想的一样,这九方宰相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玉牌一递,宰相夫妇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府相迎,其点头哈腰的狗腿程度比之贤王府第一狗腿的风厉是有过之不及。跟在主子后面的雷厉鸡皮疙瘩就一直没停过,莫谦然倒是习以为常,和煦的微笑凌驾一切。
请上座,奉好茶,马屁拍了一大堆后,刘宰相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双手搓着,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贤王光临寒舍,究竟是为何要事?”
“皇上准备严查朝中三王爷余党,不知刘宰相是否听说了?”莫谦然眼眸清澈,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却不去看刘宰相瞬间青黑的脸。
他永远都是这样,用最轻飘的语气,将人逼至死路绝境。
“是、是吗?”
亏刘宰相在九方朝局中摸爬滚打多年,竟然假装连若其事都不会,莫谦然才说了一句开头,他手一抖茶水便洒了一裤档的,说话也开始啃啃巴巴:“是该整、整、整治一下朝廷了,不知陛、陛下是否掌握了什么确切消息……”
“大概很快便会掌握了。”莫谦然儒雅颔首,温润如玉的笑:“本王绞杀三王爷时,顺手就弄了份这样的名单。恭喜宰相大人,你的名字正好排在第一位。”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短暂的沉默后,刘宰相茶盏一丢,演练了数遍般跐溜一下跪在莫谦然身下,玩命似地磕头:“贤王爷饶命啊!万万不可将名单上交予陛下!小人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小人什么都可以给您!求贤王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好说好说。”
莫谦然俯身,对脑门磕得青紫、张大了嘴傻傻看着自己的刘宰相微微一笑:“谁说错了就要改?其实,你不妨将错就错,一错到底才最好。”
刘宰相懵了。
雷厉额上三条黑线——杀三王爷时是他动的手,主子从头到尾就坐着一旁喝茶看戏,血都没有飙到他身上一滴,哪里来的什么叛变名单?
一张莫须有的名单,几句随口胡诌,九方朝廷中又多了一个内应。主子的脸皮之厚手段之高杆,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极品典范啊……
短暂的洽谈后,双方达成利益一致,刘宰相愉快地在全家抄斩和叛国之间选择了后者,还犹自庆幸自己撞了好运——贤王可比三王爷更有城府与实力,跟着他定比现在日日被太傅压制要有前途!
想通之后,刘宰相狗腿得愈发厉害,甚至极力挽留莫谦然一同共进午膳。
莫谦然本想拒绝,却不知怎么的,又答应了下来。
“去!将琛元叫来参拜贤王爷。”刘宰相扭头小声吩咐管家,回过头又呵呵冲莫谦然傻笑:“孽子琛元暂官职,也不知入不入得了贤王爷的眼,若是可以,孽子可以跟在贤王爷身边做个下手历练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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