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周围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黑衣人了,我和凤离背靠背倚着,两人都大口地喘着气,漫身鲜红的血渍已经将我们身上的衣服染红了,不知是敌人的还是我们自己的。
我看见又一个人在我面前缓缓倒下,感觉全身的气都呼了出来,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慢慢放回了平地。
终于结束了。
可这口气还没舒完,就听见另一边小葵的一声惊慌的尖叫声。在回过神来前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几乎是下一秒就已经到了抓着小葵的黑衣人跟前,手里剑滑出袖子就朝他喉头割去。本以为他会下意识躲开,没想到他居然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冒着被划破喉咙的危险,还是执意刺向小葵的胸口。
我咬牙收了两分力道,将杀他的力道生生转为为小葵挡下的动作。也就在那一瞬间,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黑衣人来,许是他们一开始就策划好的“最后一步棋”。趁着我为小葵相挡的瞬间,将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放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另一人飞快地贴上来,制住我的双手,将我控制着向后退去。
凤离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被抓到,缓缓眯起眼,手中的动作却渐渐停了下来。他身后的黑衣人一见他不动了,举起一刀就朝他背后砍去。我看见凤离抿了抿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脸色却更白了几分。我死死咬住下唇,突然猛地朝抵住我的那把剑伸去。
大不了同归于尽,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只要凤离不受限制,就一定能轻松杀出重围。
那黑衣人见我来真的,显然也被吓到了。另一个人连忙用力扣住我的手,紧紧一掰,我就听见手骨喀嚓一声,痛楚随之传来。
制住我的那个黑衣人好像是首领一般的人物,看着凤离冷冷道:“睿王爷,我们也敬重你是个人物。若是将你的尸首带回去,也免不了受一番侮辱。这里是赫赫有名的忘情悬崖,从这里跳下去的人,不论如何真情都会被忘记,因为从没有人能够活下来。这样也好歹是留个全尸,我们也好回去交差,自然就不会为难这两位姑娘了。”
我从心底里有一种潜意识,就是凤离绝对不会跳的,这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值。所以当我看见凤离缓缓收了神色,迈开了第一步,居然是朝着悬崖边去的。那一刻我血液全都轰地一声往脑袋上冲,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那里走去,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这样的音节来,根本说不出话。
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离崖边两步远的地方了。我死死一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剧痛使我回过了神。我深深吸着气,疯狂地竭斯底里地朝他大喊道:“六爷!!你疯了吗?!!你还有那么多事未完成!!你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不要跳!不要跳啊!!!我只是一个民女,不值得你睿王殿下用性命来换,不值得!!!——”
风凉凉地从崖底吹上来,吹散他额前的发遮住一只眼。凤离勾起了一个赖的笑容,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显不怀好意。还像当时在睿王府一样吊儿郎当,口中却说:“可是酝溪啊,爱情里面从来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臭脾气,哪怕你不是荣华富贵身份显赫,甚至天天想着如何算计我,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怎么办?”
我气得眼睛都发红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这么赖地说这种话:“你快别玩了!从那里离开!赶快离开这里,快走啊!”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流泪,我只知道脸上温热一片。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还剩眼泪这种东西,它是我成为杀手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要抹灭的东西。
他却让我回想起来了这种噬骨绝望的滋味。
凤离却突然将目光放柔下来,声音像是从很远处飘过来,空荡得厉害,声声砸在我耳边,震得发痛:“酝溪,我一直都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啊。可为什么,你却始终不信我呢?”说完,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凤离!”我吓得几乎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大叫道:“你不要再往后退了,凤离!!”
他还是优雅地笑着,越靠近崖边风越是狠烈地吹,一直把他的月牙长袍吹得猎猎作响。我狠狠地看着他,见他依旧那样如沐春风般优雅笑着,却像根本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样,一只脚已经悬空。我死死瞪大双眼盯着他,身边的人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只知道朝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真实的不舍和爱意从他眼里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捉不住。
就像他一直不肯交给任何人的真心,和始终陪伴着他的刻骨的孤独。
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仿佛看不见了,我眼里只有那个站在高高悬崖边上逆风而立的魅惑男子。他最后不知低声说了什么,风却太大吹散了他要说的话,落在我耳里已经成了破碎的风声。不过一瞬间,他的身子就如断线的纸鸢一样,被剧烈的狂风刮着,从我面前,跃了下去。
“不要!——!!——!!!”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突然不惧横在我脖颈间的长剑,抱着就算死也要冲过去的心态,一把挣开了禁锢住我的人。也许他们见凤离跳下去目的已经达到了,也都不再来重新制住我,只是看我疯狂地朝他落下去的地方跑去,像是要追随他的身影一般,在最后那一刻伸手朝着他的方向也跟着合身扑了出去。
耳边传来剧烈割破空气的风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极速下落。恍惚间我感到他好像重新抱住了我,锦袍柔软的边角割在我脸上生疼。他却那么紧地搂住我,好像碧落黄泉都不怕。
“酝溪。”他的声音被风吹乱,却依稀听到了几分颤抖和悲凉:“你怎么那么傻?”
我回手搂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肩里,低声道:“我陪你。”
不论天涯海角人间地狱,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