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晓你身世,又如何需要打探你身世。”温原笑道。
“我不是很明白我究竟是不是姜氏弟子。”卫枫道。
“抛开身份不论,你身上姜氏弟子的特质也极为明显,不然方才也不会那样坦然地一股脑道出自己身世。”温原笑道。
“师兄他自幼在沐辰庚沐宗身边长大,当年昭明剑沐宗与你师父出云剑姜白同在姜门习剑,有师兄弟之实,曾被普天下誉为剑道双璧,说起来你与广平师兄更有香火之情呢。”皇璞寅接话道。
“广平学长也习剑么?”卫枫闻言问道。
“我于剑道只会一些寻常路数,并未开窍,连剑士境界也没有达到,跟恒安你是没得比的,我看你刚才的那道剑意,确实十分震惊,天地气机被你牵引到酒水之中,而且运转得那般如意随心,先前你也说你废了越国的剑宗卓展,怕是你于剑道一途已达宗师境界了吧。”温原道。
“师父一直没和我明言剑道等级的划分,我也一直没顾及这些,只是一味习练,除了卓展,也不曾和外界剑宗有过切磋,那卓展的宗师境界水分很大,是付出折损寿元的代价由人强行提升的,那样提升的修为无法达到圆满,更不说通明透彻。不过按照世间标准,我应该已是宗师境界,师娘曾偷偷告诉过我,师父私下对我的评价是说:若我本命佩剑在手,则放眼天下剑客,皆有一战之力。”卫枫道。
“剑道宗师对决,分出胜负乃至生死不难,可要一方废去另一方修为则是闻所未闻之事,我也听闻过那卓展,他自幼在嬴国怀氏剑门受艺,得到了怀氏三剑宗的悉心教导,虽然跃至宗师的方式有违天道,但既能达到那种境界,说明他本身的艺业本就非凡,恒安竟能毁去他剑道修为,想必你的剑术在宗师范畴内也是大成者罢。”皇璞寅凝重道。
“剑道乃是争斗之道,我倒认为世人所谓的境界之说,作为一种参照尚可,可被重视到现在这种程度,那就完全不值得了,宗师不宗师又能如何,一旦持剑对敌脑中所想的还不都是如何争胜,剑术或有高下之分,人心却俱是一样,我所经见的最惨烈的战争,也全都是发生在普通人之间的。”卫枫道,说着面现伤感,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
“恒安此言在理,世间人心,只要有一念之恶,便会有争斗,只要有一念之善,也会有友爱,要令这个世界战争不再,依靠的绝不是力量权势,唯有让人弃恶扬善一途。”却是从始自终一直默默无闻的墨让三弟子余迁开口说道。他的这番话颇有见地,相对于他之前的沉默表现,不熟悉他的人不免感到一丝奇异。
“让人弃恶扬善谈何容易,行之之言虽确实在理,但恐怕无法实现啊。”温原叹道。
“呵,其实若世间完全无恶,则善也将失去意义,没有了善恶之分,善便是恶!”余迁笑道。
“哦,行之此言何解?”温原被余迁所言牵起了兴致。
“天地阴阳转换,万物相生相克,人心善恶亦是如此,若要根绝人心之恶,那只有彻底灭绝人类,这样的方式难道能成为除恶的善举么!让人弃恶扬善,不是要让这个世界彻底无恶,只要世间尚有人类就无此可能,而是要让这个世界的善牢牢占据上风,天下若能实现这样的境况,则必是海内升平欣欣向荣之景,当年禹文、武两代贤王平定天下,人类各部克己明礼,史书记载整整两百年间天下承平,禹王城有令,九州各国上至王公贵胄下至庶民百姓,无不以尊王事王为荣,各人急于公义耻怀私心,实在是真正的泱泱盛世之景。”说着,余迁面露向往之色。
“行之之言,令人深思,先圣冉熙有言,说人之初心本皆向善,天下学士无不以之为至理,如今闻行之所言,似乎并不同意啊。”皇璞寅道。
“冉圣是弘毅君子,所说的是堂正之言,然而人心本向善这样的论断难免陷入了以己度人的误区,或者他是急于对此定论只是想把众人引导至这样的方向罢,但世间人类何止千万,但又哪能找出两个完全一致之人,怎能一概而论。这些人中既有德行高尚之人,也有德行败坏之人,若想建立人人得以安居乐业的清明社会,则断不能只依靠道德引导,而是要构建一种秩序,这方面是法家所长,不过当然也不能完全依靠律法。至于要如何做,这也是我目前一直在思索的东西,尚不完善,不过大的方向已经明确,既是律法束缚与道德引导并举,再结合各地社里民情,酌情推行。”余迁道。
“假以时日,行之学说必将有一番成就。”温原喟然道。
“成就与否非我所思,但求无愧胸中所学。”余迁淡然道。
“三师弟深明大义,满腹才学,可惜我墨门式微,如今虽得丘山大师提携得入瞻明学宫,却只编入学宫五卿六司的下三舍司空舍,我和师兄原本就以工学见长,倒也理所应当,可实在却埋没三师弟才华,唉……”伍察此时叹道,言罢喝下一大口酒,众人也不知该怎样劝慰他。
“二师兄又何必如此,若真有才学又岂是那般容易就被埋没的。我倒觉得得入司空舍并非什么坏事,少人关注也正好专心治学,而且当年冉子不也做过律国的大司空么,这许是上苍对我们的恩遇呢,二师兄千万不要消沉想事。”却是余迁出口安慰伍察道。
“行之胜我等远矣。”皇璞寅闻言叹道。
皇璞寅此时是真心对余迁叹服,在场众人除了康钰已过而立之年,均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尤其皇璞寅自己,平时张扬惯了,作为丘山大师的入室弟子,他确也有资本这样做,因此说到养气功夫,他确实差得不少,自问若是自己身受冷遇,他虽能忍受但却是断然难做到余迁如是想的。
“不敢当,伏明学长先前一番提点,我们师兄弟已铭记于心,虽说君子群而不党,但有志之士能聚在一堂为天下苍生共谋出路,实在是令人称意的一桩好事,我提议我们为天下苍生也为天下文脉,共饮一盏。”说着,余迁举起了面前酒盏。
“好!理当如此!原先一直没看出来,行之却也是一个真正的妙人儿!”皇璞寅匆匆找到了先前落在地上的酒盏,满满倒了一盏。
卫枫提过酒坛也欲倒酒,先前他已浇酒为剑,之后便注目余迁,可是拿起酒坛却发现面前酒盏已满,原来在他不经意之时,虞蕊已经为他倒好了酒,他只好侧头微笑以表感谢,却没想到虞蕊微笑着主动亲了他脸颊一下,场间一时满是笑意,卫枫也不由脸红。
之后倒是没再发生什么插曲,众人仰头干了这盏酒,一时间情致激昂,颇有挥斥八极之感。
不过不多时,伍察就发出一阵又一阵憨笑,迷离的双眼逐一扫过在场诸人,继而一头栽倒在身前案几上,此时正赶上红姑叫人抬来案几,这一幕自然丝毫不落的看在红姑眼中,红姑忍不住发出一串笑声,众人本就感觉好笑,经由红姑引发不由纷纷大笑。
“红姐姐,这一张案几,我可是等得头发都要白啦……”众人欢笑过后,红姑差人摆好案几,皇璞寅打趣道。
“在前厅遇到几个纠缠不清的客人,我打理了一下,对不住你啦……”红姑回皇璞寅道,故意把最后的啦字拖得老长,因皇璞寅的话也是以啦结尾,颇有小女儿卖乖情态。
众人再次露出笑意,皇璞寅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住口不言。之后红姑径直走向了醉倒的伍察身侧,收拾了伍察案几上的菜肴,并为他换了个舒适的睡姿。
“怎么了,红姐,是有人闹事么?”红姑做这一切时,虞蕊小声向她问道。
“举元君府上的食客,非要见你,我说你身体抱恙,应该没有大碍,他们不至于强闯到这里的。”红姑也小声回道。
虞蕊闻言陷入沉默,她想到了自身处境,继而人生以往的不堪经历也一齐涌上心头,一种任人宰割的无力孤苦感侵袭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