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4

就位、在录音室的空档时间，抑或在化妆间等出镜的时候，两人都有相当多的时间在一起，于是，他俩有不少单独闲谈的机会。

    秋雁把她的际遇，一点一滴地告诉了启明。

    在被父亲侵犯后的那个夜晚，秋雁留在医院里，进行活体取证后休息。尽管母亲逼迫她放弃控告父亲的机会，但由于涉及刑事，并非秋雁说不告父亲就可了事，因为有邻居作为证人顶证容父的兽行，事件闹上了警察局，最后要诉诸法庭。

    结果，容父被判强奸女儿罪成，判处七年监禁。

    「那个晚上，我一整晚都留在医院里。我的情绪极度不稳，医生为我注射了镇静剂，我就这样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我又再发飙起来，他们又再给我打针，还喂我吃镇静剂。他们为我作精神评估，往后的一个多月，我都要住在和谐之家，皆因我已无家可归。在那里，我们遇上了？」

    「嗯，是呀。」

    「结果，医生判定我患上急性精神分裂症，就住进了疗养院，一住就住了三个月。然后，我住进中途宿舍，跟其他精神病人在一起。白天，我去做职业治疗，晚上回到宿舍，打扫吃饭洗澡睡觉，生活得毫无意义，像个废人。

    「这期间，唯一值得提起的，是我认识了他，他是我的病友，我们拍了整整两年拖，最终才分手。期间，我做过一些低技术低收入的工作，最后总算储够钱可以『上楼』（住进公型房屋），后来辗转干上保姆这一行，最后还遇上了睽违已久的你，启明。」

    「可是，容姐姐，你把你跟那位病友的恋情，只这样轻轻带过就算吗？」

    「那你想怎样？」

    「我想听你们的故事。」

    「呃，又好。该从何说起？......嗯，就由我们的相识说起吧。我跟他在职业治疗部认识，不瞒你说，他长得很帅，甚至帅过了你。」

    「真的？」

    「真的。女生们见到他，总下意识地照照就近的镜子。他，被誉为精神病院里最帅的男病人。」

    「这个可真有点讽刺啊。」

    「或者吧。但他确实长得帅，我被他深深吸引，常常偷眼看他。」

    「就像当初我对你那样？这样计起上来，我偷眼看你，而你偷眼看他－－他确实长得帅过我喔。」

    「可能吧。结果，我向他采取主动，但被拒绝了。」

    「什么？容姐姐你长得这样漂亮，而他只是个精神病人......」

    「是由于自卑吧。我们这类人，自卑是很正常的事。其实，我知道他明白我的心意，而且一早察觉了。」

    「你怎知道他察觉你？」

    「每次在我附近的时候，他都无缘无故傻笑，但其他时候，他都表现得很正常，像个普通人。」

    「这是因为......？」

    「他其实是在装傻，我就是晓得，他的用意是想把我吓跑。」

    「啊，真是高明啊，这一招！我倒从未用过－－我也时常有被人倾慕的烦恼。」

    「得了吧你！少夸耀了，柯启明。」

    「啊呵呵呵～那么，容姐姐，你怎么办？」

    「有一天，我直接向他表白。他看着我整整一分钟，结果，他还是说了些自卑的说话，不愿接受我的爱。」

    「那后来呢？」

    「我再三向他说，我们都是同路人，他自卑，我更自卑。后来，经过了几次之后，他总算是接受了我，我们一齐了。」

    「好嘢！总算大团圆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而，我们只能在一起两年时间，委实太短暂了，要是岁月可以停留，该有多好！两年之后，由于他的病情反复，再次住进医院。然后，我们分手了，是他提出的。他也再没有出来过，或许往后的日子也要在医院里度过。」说着，她擦去了点点泪滴。

    「那之后，你再没拍过拖吗？」

    「是啊。我已再没有勇气，去认识别的男孩，也没有这个心情。」

    「但是，你的病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怎不去试试看？」

    「我仍然要每天服药，定期覆诊啊。虽说覆诊期已很长，很久才要跟医生见一次面，但我终究是带病之身，正常人是无法接受我的。」

    「你就打算这样走下去吗？我是指，孤身一人。」

    「在我们精神病人来说，过一天已算是一天了，今天不晓得明天的事，过一天已赚得一天，不知几时又要再入院。我们这种病，说得好听是伤风感冒，但认真说来，就跟绝症无异。况且，跟你说吧，启明，我的名字已一早注定了我的命运。」

    「什么？」

    「我常常想－－容秋雁：深秋的孤雁，飞南不是，飞北也不是，何处才容得下这只失群的候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