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出战是葛从周昨日军议中提出来的,这种几乎等于送死的建议他也当仁不让的承担了下来,贺德伦也慷慨跟随,于是两人并辔行至北门。葛从周点出五百余敢死的精锐骑兵,喝令城门守军将堵塞住北门的大石挪开,然后冲了出去。由于战事关键在于东门,此刻北门外只有少量卢龙军游骑戒备,是以出门后并无拦阻,五百骑绕城便向东门而去。
紧接着,贺德伦率领剩余的两千步卒整队出城,顺着葛从周的马蹄印前去增援。汴军出城后,大门再次关闭,以巨石封死。
卢龙军游骑见状后立刻直报正在东城外督战的刘仁恭,却哪里来得及,刘仁恭刚得知消息,汴军大队骑兵已经冲了过来。
李诚中所在的健卒前营正在东城外待命,众军士按照都队编制席地而坐,看着城头战事,随时准备冲城。大伙儿正瞧得血脉贲张之际,忽然听到斜后方无数马蹄声响起,地面震动不已。回头看时,烟尘四起,一彪骑兵如从天而降般卷了过来。健卒前营首当其冲,顿时被卷了进去。许多人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马上的骑兵踏成肉泥。
李诚中忙乱中向旁一滚,躲过一匹冲向自己的战马,余光中看见一抹蓝汪汪的亮光划了过来,慌忙中举刀挡了一下,只觉虎口巨震,手中横刀脱手,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出去老远。他想也不想就是脖子一缩,感觉劲风从脑后刮过。来不及思考,他使出部队中匍匐前进穿越铁丝网的本事,飞快的从马蹄中爬了出去。等这些骑兵冲过,他还兀自惊魂未定,白毛汗立刻爬满了鼻尖。
此刻健卒营军阵早已七零八落,刚才席地而坐之处,倒下了数十具尸首,其余人则哭喊着四面奔逃,完全不辨东西,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此外,更有几百人被骑兵追赶着冲向了中军本阵。
一片乱象之中,李诚中瞥见姜苗的身影从自己旁边跑过,便一把将姜苗扑到在地,抓住姜苗的衣襟实际抖了抖,姜苗这才冷静下来,却脸色苍白的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李诚中大喊着把姜苗拽了起来,让他跟着自己,四下寻找长枪。他依稀记得以前曾经看过的某部美国大片,片中的苏格兰义军曾经用长矛克制住了英格兰骑兵的攻击。虽然情形不同,但至少使用长柄的兵器能够让骑兵的马刀离自己远一些。
满地的刀盾剑弓中,赫然有几杆木枪横在当场,李诚中拉着姜苗过去拣了起来,将其中一杆塞到姜苗手中。就这当口,李诚中看到王大郎从自己身边冲过,方向则是城墙处,他连忙拽住王大郎。王大郎张着大嘴,眼神中一片惊恐,已经慌得辨不清方向了,被李诚中制止住后,带着哭腔道:“完了,全完了,队官死了,被砍了脑袋!”
骑兵对毫无防备的步卒若是进行冲击,那种居高临下的赫然声威所带来的震撼和惊惧是极为恐怖的,健卒营就是在这种冲击下瞬间崩溃了,崩溃的不仅是军阵,更是胆魄和军心。如果不是李诚中受过三年部队的正规军事训练,看过无数次古装战争大片,此刻不一定就能比姜苗和王大郎稍显镇定。
混乱中伙夫赵大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李诚中三人,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接过李诚中递来的木枪,四个人肩并肩在乱军中往外闯。这时中军本阵也被冲散了,无数卢龙军士卒在城下乱撞,然后被汴军骑兵赶来赶去。
眼见骑兵大队又掉头冲了过来,赵大转身想跑,被李诚中喝止,四人挤成一排,让过骑兵大队的前行方向,持枪对着从面前如飞奔过的数百骑兵。转身用后背面对追击的骑兵是十分愚蠢的,这个粗浅的道理李诚中怎么会不懂?骑兵中无数双眼睛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四人,和四人对视在一处,却毫不停留,继续向前。
这一刻,李诚中感觉时光流逝的特别慢,他和一双双汴军骑兵的眼神交碰,从中看到了木然、冰冷、惊诧、疑惑等等各种情绪,然后这一幕突然加快,他看到了骑兵大队最后一骑的马蹄碰到一具卢龙军士卒的尸身,停滞了一下......李诚中大喝一声:“杀!”挺枪便向那骑兵的腰身刺去,身旁的姜苗、王大郎和赵大三人听见李诚中的喝声,也跟着送出了手中的木枪。
那骑兵瞬间就被四杆木枪捅下了马背,一条腿却仍旧吊在了马镫上,被奔马拖走,身上还带着姜苗来不及收回的木枪。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骑兵就这样死了?巨大的反差让姜苗等三人还有些接受不了,傻乎乎的看向了李诚中。李诚中却没时间解释,有关于从侧面攻击敌人要害的效果、有关于骑兵面对结阵的步卒并无优势等等这些战术理论,他自己也只是限于知道和了解的层面,并没有深入研究过,说起来既啰嗦,让人在短时间内就能明白也基本不可能。
但至少,这一次成功击杀落单骑兵的经历让姜苗等三个人多少都恢复了些信心,他们紧跟在李诚中身边,向战场外的卢龙军大营跑去。有组织的离开叫做撤退,无组织的逃离叫做溃败,撤退和溃败的区别就是前者可能活命,后者可能送命。所以,李诚中等四人在汴军步卒赶到城下之时成功的离开了战场,并安全回到了卢龙军大营。一路上,还将十多个相熟的酉都弟兄收拢起来。其中有几个被围在汴军骑兵中厮杀的,也被李诚中带人挺枪冲了一番,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