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人和旅馆,李然将脚步放慢了下来,她的脑海短时间一片空白,而后,千头万绪又纷至沓来。恍然如梦!
雨已经停了。桔黄色的路灯沉默在街道的两旁;树叶上偶尔掉下几粒水珠,滴落在脸上,煞是冰冷;街面的低洼处,积着一些雨水,随着车轮的来去,聚了又散,散了又和。轻风徐来,格外地凉。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更显风姿绰约。她轻叹一声:你长得不丑,也不是太无能,为什么生活上这样失败,连一个家都经营不好!生活的舞台宽阔,戏是这样难演。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怎么说也不能说完美,尽管,为了家,她疲惫不堪,热情消耗殆尽。
想起刚才的刘宇新,他动人的歌声美丽了她的瞬间的心情,无奈的是,美丽的东西总是来去匆匆,一切如这吹来的风,霎时便会去得无影无踪。
多年来,只顾在生意场上征战南北,绞尽脑汁地应付各种不幸,很少顾暇生活圈以外的事情。故交老友都失去了踪影,一不留神,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车子刚停在家门口,吴姨便出来迎接了。像往常一样,她把李然手中的包接过去,边关院门边说:
“赶紧洗手吃饭。一直不见你回来,我把饭菜都放在锅里温着呢。”
家,必定还是温暖的地方,因为家里有个慈祥的吴姨。
吴姨是一个苦命的人。一岁时,母亲得痨病(肺结核)撒手人寰。那时候,正值日本鬼子在晋南疯狂扫荡,父亲背着尚在年幼的她常常夜宿潮湿冰冷的深山密林,吃糠咽菜,野果充饥,就那也总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七岁那年,也就是日本鬼子投降后的第三年,父亲娶了后妈,把她许配给邻村一户人家当了童养媳。
她没见过自己的公爹。听人说他是因为家里太穷,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一条灰色的裤子,却不知道那是八路军的军服。那一天,日本人进了村,要搜捕炸了他们碉堡的“八路”(游击队员)。他们把村里所有男人都抓了起来,正好他那天糊里糊涂地穿着那条灰色的裤子,因此,被日本人当成了八路军。他们把他往死里打,非要他说出村里还有谁是八路军,他当然没有说谁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可是日本人不信。后来,日本人还是把全村的男人都拉到一个悬崖边,全部处死。
她公公是第一个被砍死的,一个鬼子一刀就把头砍了下来,然后,身首异处的身体顺着惯性一齐掉到崖下,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砍的第五个人据说姓王,在家排行老二,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叫他王二。当王二明知没有存活的希望的时候,他想,与其这样,还不如和鬼子拼了。所以,趁那个又高又壮的刽子手鬼子喘息的瞬间,他猛扑过去,把那鬼子撂翻在地,由于王二用力过猛,鬼子刽子手的头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所以当场晕了过去。他身后的一名鬼子立刻警觉起来,端起枪立即朝他扫射,他身中数弹。那名刽子手鬼子也被自己的同伴误中两枪。他死时抓着那个刽子手一同掉进了悬崖。余下的人也奋起和周围举着刺刀的鬼子们拼了起来,但,空手赤拳,哪能斗得过周围密密麻麻荷枪实弹的鬼子,就这样,小小的一个山村中的所有25个壮年男子,除一人被鬼子砍在肩膀上掉下悬崖侥幸活下来外,全部惨死。
婆婆因此在村中总是抬不起头来,尽管从来没有任何人埋怨过她,可她以为是自己的丈夫连累了全村人,那种痛苦,生不如死。
可她还不能死,因为膝下还有一个傻儿子。
儿子是被鬼子吓傻的。
日本人是当着孩子的面,把他的爹从人群中拉出来,而后毒打,而后被拉走。之后,在一汉奸的指点下,又把他和娘也叫了出来,继而强行分开,让他们分别交待。才两岁多的儿子无法抵御对那群穿着黄制服魔鬼的恐惧,尤其是当第二天看到身首异处的父亲后,从此变得不爱说话,偶尔讲点什么话也颠三倒四。在这之前,他是村里小有名气的小机灵。
不过,他有一大优点,从小人就勤快,做什么事都挺认真,从不偷懒,而且干起活来总是和人比赛似的不要命。就说打柴吧,只要母亲一声吩咐,他会一捆一捆不停往家背,除非叫他停,不然他会从早背到晚,不吃不喝,直到天黑下来看不到路才停,有两次累得吐血,晕倒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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