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我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长煕还很主动问我,具体几时成亲,我以为他会回来喝一杯喜酒,借着这个好日子,你说要是他肯回头,同师父认个错,保证以后再不会为非作歹,师父也不是硬心肠的人,应该会原谅他的,对不对!”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好像已经将事情的发展拨乱反正,归到最理想的那一条上面。
我没有说,直到爹爹将其逐出师门,我都不知道孙长煕到底在外头做了什么,大哥的话没有错,爹爹并非硬心肠的人,甚至可以说,耳根子有些软,却那样勃然大怒,根本无法劝说,那一天,爹爹气得全身颤抖,不能控制。
“可是,今天我再去见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也成亲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才道,“长煕已经成亲了,就在三天前。”
我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亲眼所见,我能够想象的出,按照那人的脾气,他定然就是哪怕在大街上随便抓个女人来成亲,也要赶在我和大哥成亲之前。
他从来不肯认输,永远觉得自己所做的那些才是最正确的。
“我问他娶的是谁,他居然笑了笑说,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来名字,等以后能够记得住了,再告诉我也不急。”他分明有些发急,“小妹,你说,你说他怎么就这样糊涂,他难道不想回来,回来师父身边了吗,他明明那么钻研刻苦。”
我很轻声的答道,或许,他真的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来的。
但是,我害怕伤了大哥的一番用苦良心,所以忍住了,没有说。
那个人抢在我之前成了亲,这样也好,我真心真意觉得,这样也好。
我和孙长绂成了个简单的礼,爹爹在场就好,成亲之后,大哥对我太好,他甚至不肯让我做饭洗碗,想要宠溺着我一辈子不成?
如今,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念头,他对我的好,不过是因为应承了爹爹,他是爹爹唯一的徒弟了,不对我好,就没法子同爹爹交代。
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在眼前的,还是在天边的。
我愤愤然的甩脱开他的手,飞快的冲了出去,我跑得很快,生怕被他追到,生怕他又再温柔不过的向我道歉,我不要听,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迎着风,我觉得脸上凉凉的,知道那是眼泪夺眶而出,铺满了整张面孔,爹爹去了皇宫,已经有两个月,至今除了一星半点的消息,压根就没有说过几时会回来。
我想爹爹,我想让爹爹回来,不要找什么天衣无缝了,就是因为这个,人心才会改变的,就算在皇上面前邀了功又如何,我们依然是不能往回走了,该发生的都尽数发生,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就算找到十个八个天衣无缝,还是不开心。
我忘记自己跑了多久,他始终没有过来追我,或许他追了,却走岔了路,所以错过了。
在外头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到天快黑了,才慢慢回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心里头还想着,等会儿见到大哥,又该说些什么,多半不用我解释,他会帮我想好所有的原因,他从来不会同我生气,无论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推开小院的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难道说,他出去找我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我径直进了屋,桌上他的留书,很显然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写的,原来我刚跑出去,爹爹养的那只报讯鸟就飞回来了,事情很紧急,大概是爹爹已经知道天衣无缝的下落,所以要他立时带着那本浮世录赶过去。
爹爹的留条,我没有见着,大概是他还等了我一段时间,见我久久不回,才迫于无奈留下书信,急急忙忙的出发了,留书的最后,那段话,是后面补上去的。
小妹,如果我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我的眼睛里就再看不到其他人,兴许你会笑我,但是你心里有了人,我不敢说,直到师父告诉我,我们可以成亲,你不能相信,我惊喜的快要发疯了。
很多话,我嘴笨口拙说不出来,但是我会一辈子好好待你,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不让你流一滴的眼泪,小妹,等我回来。
我将留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就这样,我等了一个月,其中只有爹爹又传回一句消息,说他们要一起出发去目的地,很快就会回家。
可是,一个月后,他们依然没有消息。
不安在心中渐渐放大,我想到爹爹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感觉到危机,就不要留在本来的地方,只有离开,才可能找到安全的所在。
所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以后,我没头没脑的离开,没有往更加偏远的地方去,我一路朝着天都城而去,磕磕绊绊的,路上忽然还大病了一场,找了镇上的大夫来,才知道我已经怀着身孕,那个孩子在他离开前的时候,注定要留下来陪我。
等好不容易到了天都城,到了天子脚下,我得到了那个噩耗,爹爹和大哥在寻找皇上所求的密藏时,出了意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那本爹爹视若珍宝的浮世录,也随着他们两个人一起失了踪,我甚至见到贴出的皇榜,如果有任意一人的消息,或者那本奇书的下落,定有重赏。
坐在茶馆中,听着身边的人议论纷纷,我捏着茶杯的手,不住颤抖,不住颤抖,这些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我突然都信了,站起身,毫无犹豫的,我当夜就离开天都城。
再后来,经过几重的辗转,身体已经显怀,我才落脚在个小小的村庄。
村口有一棵合欢树,正是盛放的季节,粉色的花瓣,旋转着,飘舞着,纷纷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想这里就是终点,我累了,走了那么多路,听了那么多消息以后,我明白,有些人已经不在世上,再纠结也没有意义。
伸出手,摸了摸肚子,里头的小家伙似乎很喜欢我这样的触碰,立时就有了回应,我轻轻笑起来,低下头说道:“不如就叫世宁吧,一辈子安安宁宁的,才是最好的。”
一步一步走近村中,炊烟袅袅,慢慢的,扩散到了夕阳的彩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