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知道什么?”
“所有长春宫这些年来的事情,他都知道,留着他出宫,对皇上极其不利,所以臣妾没有听从高公公带来的皇上的口谕,臣妾替皇上行了不便之事。”
我垂下眼,嘴角一挑,慢慢扬起道:“皇后还不是什么都知道?”
“臣妾都是为了皇上。”皇后端端正正的在对面跪下来,“如果皇上觉得臣妾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皇上责罚。”
我觉得后背很凉,很凉:“他死了?”
“是的,皇上。”
“就像你当年对二皇兄下手是一样的。”
皇后慢慢仰起头来,一双眼暗沉中带着了然:“皇上,臣妾都是为了皇上。”
“沈念一知不知道,你是朕的暗子?”我站起身,踏前一步,逼问道。
“沈大人无所不知。”她答得实在太干脆,想必在她心里头,沈念一早就胜过了我这个九五之尊。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的,沈念一到底有哪里比我更好,他已经离开朝野这些年,依然有人在明的暗的,说起他当年所做过的那些事情。
甚至,甚至,他带走了我最喜欢的那个女子,如果,如果我狠下心,将那个女子夺过来的话,如今跪在我面前的皇后,又会不会换成是她!
没有多想,我的手高高扬起,重重的落在了皇后的脸上,我的手劲一向不小,她的脸被我打偏过去,如玉的脸颊上,五指印痕鲜明,但是当她转过头来时,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不用开口,我也能够猜到,她要说的还是那句话,臣妾是为了皇上好。
在更久更久之前,在夹圈道的时候,她就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那时候,这句话是,水影也是为了六皇子好,一个人要行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是的,我的皇后,是镜花水月中的水影,是沈念一最为得力的部下,也是父皇留给我的一颗暗棋,在夹圈道时,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认得她,却依然没有掩饰住吃惊的神情,我明明记得这个人一直是沈念一的左膀右臂,怎么可能,怎么会!
她仿佛猜到我在想什么,轻轻笑了下道:“六皇子,我如今应该还在千里之外的二皇子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安危,这个秘密,只有你知我知,皇上知道,天底下还不能有第四个知道的。”
原来,一个暗卫也可以长得如花美貌,也可以早早获得父皇的信任,被委以重任,担当下更大的分量,她不仅仅是镜花水月中的水影,她还有个更加隐晦的身份,以至于待我大事一成,江山稳固,那个身份可以将她一把推到六宫之首,皇后之座。
谁也不能有异议,谁也不敢提出异议,而我还以为自己捡拾到了现成的珍宝,欣然接受。
这块珍宝,慢慢的,经历了三五年的光景,从闪耀的宝石,变得混浊,变得阴沉,变得让我不能够再与她对视,变得我根本都不相信自己曾经认识过她。
“皇上上一次动手打臣妾是大婚的第二天清早。”她跪在那里,笑容恻恻,“臣妾那时候,还有些天真,居然问皇上为什么要在前一夜,抱着臣妾的时候,喊了沈夫人的闺名。”
我静静的看着她。
“打得真好,皇上每一次动手都恰当好处,极有分寸。”皇后再起身时,除去不能及时褪去的指印,看起来再平常心不过,“所以,臣妾感到很欣慰,至少皇上没有说要将臣妾从后位上拉扯下来,扔进天牢中,这些年来,皇上治下的太平盛世,多么叫人艳羡,只有臣妾所背负的那些,才能够真正告诉皇上,什么才是治国之道,没有黑暗,又哪里来的朗朗乾坤?”
她没有这么好的耐心,所以我一直沉默下去的结果,就是她不愿意与我同在御书房中共处一室,我没有驱赶,她反而先退下了。
“要做一个明君,皇上牺牲的当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皇后临走前,留下这句话,和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个笑容后来甚至出现在我的噩梦中,良久的,都无法自拔而出。
“皇上,皇上,长春宫到了。”高公公小声的提醒道。
我一抬头,长春宫三个字,据说还是父皇亲笔提书,恭恭敬敬将祖母供在其位,如今,朝中没有太后,太皇太后过世后,长春宫就一直空着。
走上熟悉的台阶,有人及时推开沉重的宫门,一股冷风从里头扑面而出,我站在那里,禁不住哆嗦了下。
“皇上,长春宫许久不曾住人,阴气有些儿重,不如回去吧。”高公公跟随在后说道。
“朕想要进去走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要追溯什么,既然是自己的决定,我从来不会后悔,走一步都是走,何必要频频回头。
高公公见我走得太快,小步子跑着追上来:“皇上,要不要侍卫先来扫一扫,别有什么冲撞了皇上才好。”
我在中厅站住脚,本来这里是何其的热闹,我甚至记得父皇有一位林贵妃,甚是美艳,每次到长春宫硬是要打扮得妖娆动人,就是想气一气寡居多年的祖母,还有那一个人,头次进宫,来得正是长春宫,我还担心她会过不得祖母这一关,心心念念的替她捏了一把汗,没想到她却是没事人一样,自自然然,大大方方的就过去了。
那一个人,那一个人。
我恍惚了一下,每次惦念想起的时候,都是她的笑容,她与我说话的样子,还有她脆生生的喊一句:六哥。
至于她的名字,反而渐渐的沉淀下去,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
我缓缓的笑了,没有让任何旁人看到,这样的笑容,只有在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时,方才能够升起,这是属于我同她的记忆,只有我,只有她。
中间,再没有别人。
我在原地,缓慢的转了一个圈,那个笑容被我很好的,重新收回到了心坎里头,又安安静静的继续蛰伏下去,以便下一次取出时,完好如初。
如初,如初,如果人生宛如初见。
我闭一闭眼,听到了笑声,明明应该更加愉悦的,高公公却尖叫了一声:“是谁,是谁在笑!”
怎么会连他都能够听得见!我猛地睁开眼,见他脸色发青的看着我,颤声道:“皇上,皇上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这里委实不太干净。”
“朕都不怕,你又害怕什么?”
“皇上是真龙之体,自然不会畏惧。”
我冷冷的哼了一声,长春宫中发生的太多事,高公公根本没有参与其中,他不懂,为什么还要害怕,但是架不住他一叠声的劝慰,本来的一时兴起,都被他给尽数打断,也罢也罢,反正该看的,该想的,已经都做到了,或许,也是可以离开的时候。
从原路走回去,就要走到宫门处,本来已经敞开的大门,一扇变得虚掩,我的视线被扰,看不到视线的尽头。
耳边却听到风声,锐利的风声,可以划破空气,射入我的身体,一阵巨大的疼痛,接踵而来,我不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胸口已经没入大半的羽箭,只留下雪白的尾羽,还有一大滩渐渐荡漾开的血渍。
我吃力的抬起头来,宫门的那一边,站着个仿佛很熟悉的人,这个人明明应该已经死了,死了太多太多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从来不信鬼神,一只手向前,虚空中,抓了俩下,缓慢的倒了下去,视野中,颠倒的,是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的人,我喊出他的名字,阙英杰,为什么在我想要放了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在我快要遗忘他的时候,他又出现!
另一个人从更远的位置,同样向着我走近而来,我的视线模糊不堪,恍恍惚惚中,只有衔珠嵌玉的金凤冠,一闪而过,瞬间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