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宁一早就想好的,如果不是那件事情那个人,她未必肯留在停尸房整晚,她真的要走,沈念一没法子强留她,她要的就是他欠她一个人情,欠她一个开口索要的机会,一旦他开了口,就能打蛇随棍上。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沈念一温和地看着她,脸颊上的鞭痕才褪成淡淡的粉色,额头又是一道,她这张脸劫难多多,以后如何嫁人?他心念一动,难道说,她要的谢礼是为了那件旧事重提,其实他还真的不介意她将此事再提一提。
“上次裘家的案子,那个姓娄的戏子,大人还记得吗?”
“记得。”沈念一有小小的失望,她在说的是另一码事。
“那个小娄虽说临时起意,差点掐死了五夫人,但是杀五夫人的真正凶手并不是他,原本他最多判个过失发配三百里,却因为裘老爷的身份地位,有人想要保他脱罪,所以将大部分的罪名都按在小娄身上,他被判充军三千里,据说去了那里的人,都没有走到终点的,多半在半途已经力竭而亡,如果大人对此人尚有一分恻隐之心,又有我今日求情,只求维持他的原罪原配,我甚至愿意再出一千贯,用以打点上下。”
沈念一微微震惊地看住她:“这些事情,你从何得知?”
“看守大牢的狱卒都知晓,他本人更是一蹶不振。”
“但是,你与他不过一面之缘。”沈念一想,那夜两人在牢门前遇到,原来她是为了去探望那个戏子,在裘府见过一面的人,已经令得她念念不忘?
“他与舍妹相爱。”她说得言简意赅,不想他有任何的误会。
沈念一记得案情,记得人犯,却将在裘府时,小娄与人在假山私会的事情给抛开来,被她一说,顿时想起,他明明知晓当时那人就是她的妹妹,才留了余地的,如今他又拿这个去询问,幸好她的性子磊落大方,若是不直接摊开,他还当真会要误会。
“好,此事,我会记下,按照他所犯之事行刑,不会让他吃多余的苦,如果令妹愿意等他,那么三百里最多一年半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身边暂时没有现钱。”
“我还会要你的一千贯?”沈念一笑起来,眼神明亮烁烁,“那个凶犯莫非是砸伤了你的后脑勺,将你的聪明也一起带走。”不知为何,听她解释清楚以后,他的心情特别上佳。
孙世宁听他嘲笑,并不动气,却佯装狠狠地转过去,将流血的后脑勺给他,车厢中,静静的,忽而她感受到他的手指轻柔在她伤处四周安抚,像是在安慰那处所受的委屈,还有她心里的委屈,她想都没想,将脑袋微微偏侧,斜倚在他掌心,适宜地简直不想动弹。
直到马车停下,沈念一缓缓收回他的手:“这个大夫很好,必然会让你很快痊愈。”
孙世宁抿着嘴角,脸孔半边热热的,她几乎不敢去看沈念一搀扶她下车的手,站定脚,一抬头,见到一块黑底银字的招牌,龙飞凤舞写着正安堂三字。
“这是圣上的御笔,郑容和大夫看薄名利,宁愿坐堂医人,却不愿进宫做太医。”沈念一又说道,“他的医术是极好的,不过脾气有些古怪。”
话音落,一钵药渣倒出来,差些泼在他脚背处,一个青衣小童,双手叉腰嚷嚷道:“我以为是谁在先生背后说坏话,原来是大理寺的沈大人,正安堂只能听好话,说坏话的不准进来!”
孙世宁笑得差些直不起腰来,原来背后说人被抓,是这般有趣,她见那小童要走,赶紧喊住他:“我又没说你家大夫的坏话,不能连病人也拒之门外。”
小童似乎才见到她这个人,不太客气地问道:“你好手好脚的,哪里病了,别是想上门来讹我们先生同情心。”
孙世宁见过比他更加无理的,根本不予计较,她墩身转过头去给他看:“这个伤处可算病了?”
小童见到一个血洞,立时扔下两人,拔腿往医馆里跑:“先生,先生,不得了了,有个姐姐要死了,快来救人,先生救命!”
她揉了下鼻尖,低声说道:“还不至于就要死了,这个还真是不忌讳。”
两人并肩跨过门槛,径直走进去,内堂迎出来一人,两厢照面,孙世宁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