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推说身体欠佳,居然没有露过一次面。
等到初十这日,孙世宁已经学完三本大字,要看一本戏单是绝对没有问题,她换上事先准备好的银灰色软烟罗衣裙,式样素雅,裙角有一角梅枝,鬓发边依然是素色白珠簪子,整个人淡的仿佛一滴墨落入水中,渐渐的化开来,不会引起旁人的注目。
世盈和世天倒是识趣,穿得也相差无几,裘家的马车来了两辆,前头的载姐弟三人,后头是两个丫环,两个老妈子,世天忽然有些紧张,看了看世盈,还是决定去问长姐:“以前去看戏时,没有人来接,我与父亲坐自家的车过去。”
“我们不是去看戏。”孙世宁甚有耐心地回答他,“是裘家邀客,我们赴约,主人家出于礼貌,所以特意派遣了马车过来接人。”
世天听得半明半懂,世宁探过手来,握住了他的小手,他忽然小声说道:“大姐,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以前不是这样的。”
世盈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出息。”
孙世宁拍拍世天的手背,安慰道:“待会儿到了裘家,我们几个不可招摇,将戏看完就回来。”世天赶紧点头。
被柳先生料中,来裘家看戏的人委实不少,孙世宁将请帖送上,立时有俏丽的丫环将三人引到指定的位子,她坐下来,左右环顾,自己坐的地方不好不坏,在靠近中间的位置,三张梨花木的扶手椅,跟前的圆面小案几,很快放置下沏好的香茶,四色蜜饯,四色当令瓜果。
陆陆续续,有别家的女眷进来,在旁边坐下,孙世宁取了香蜜玫瑰小枣给世天,他一口气吃了几个,腮帮子塞得鼓起,她连忙端了热茶给他喝,生怕他噎着,一时没有留意,周围低低说笑的声音都安静下来。抬起头时,见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前后至少簇拥着十来个丫环,正从西侧门,缓缓进来。
“这是裘家的五夫人,每次看戏都是她坐在最好的位子上。”世天扒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
等五夫人走得近些,孙世宁方才见着她遍身绫罗,金步摇的凤嘴中吐出的珠子在灯烛下,散发出炫目的七彩斑斓,晃得人眼花,她揉了揉眼,再想看清楚,五夫人已经盈盈而坐,曼声道:“既然客人们都到齐了,便开场吧。”
孙世宁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噤声了,在场至少有三五十人,五夫人的声音微哑,却清晰可闻,落在每个人耳中,这就是众星拱月似的排场。
小锣一打,好戏开场,孙世宁坐着不过是摆摆样子,心里惦记着柳先生关照的话,眼睛除了戏台上,最好不要看其他的地方,其他的人,免得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追问,会是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柳先生说什么,她照做便是。
世盈坐了片刻,站起身来,孙世宁来不及询问,她已经几个折身,在人群中不见了影子。
“姐姐不喜欢看这些,她每次坐一会儿就说要出去走走透气的。”世天又塞了两颗果脯,“等戏唱完之前,她会回来的。”
孙世宁听他一解释,稍稍放心,然而两盏茶喝尽,世盈还没有回来,她有些坐不住,想让冬青跟着去看看,冬青兜兜转转回来,说没有见着二姑娘,不知去了哪里。
戏台上,换了一出武戏,更加热闹纷呈,孙世宁听着敲锣打鼓的,愈发坐立不安,她还没来得及起身,见着那位华贵雍容的五夫人先站起身,那十多个丫环又跟在她身后。
她努力耐着性子,再喝完一盏茶,决定自己去将世盈找回来,柳先生说过多看一眼都会惹麻烦,胡乱在裘家走动,怕是要招来的就不仅仅是麻烦,她让冬青一定看住世天,朝着世盈走开的方向,一桌一桌地摸过去。
依稀听得有人在问起她这张陌生脸孔,她没有闲功夫来细听,心底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等到她已经走出戏台周围,依然找不到世盈的踪迹,她想一想,朝着前面有灯光的方向慢慢走过去,世盈到底去了哪里?
突然,一声银铃似的轻笑,在她身后响起,孙世宁猛地回头,身后是她独自走过来的小径,并没有其他人,她想到世天的话,后背处凉飕飕的,这样的冬天,出了薄薄一层的冷汗。
脚底下被不知什么绊了一下,孙世宁没站稳,摔了下去,幸而她反应机敏,没有摔得太狠,却摸到手边的障碍物,绵软无力,分明是一截女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