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重逢

    国民三十四年夏秋之间，抗战胜利。

    这一天，张府高朋满座，美丽的鲜花和五彩的气球装点着宽敞的客厅。近二十个青年男女欢聚一堂，快乐的歌声，青春的笑语，似乎可以飘上九霄云外……

    毓信已经是一位大学工科学生，与四年前相比，显得更加俊秀、健壮。王家祺、蹇伯英等一帮当年的同窗好友也来了，家祺目前是大学机械系的高材生，白晳的脸庞上增加了一副秀气的金丝边眼镜，而念商科的伯英，愈来愈像上海滩上油光煞亮的小开了。当然，这群人当中，也少不了张家的几个姊妹。泊莲已经与苏医生完婚，目前正有个可爱的生命在腹中孕育；泊蕊和泊菡也都脱离了稚龄，长成美丽的姑娘。泊蕊更是到了可以恋爱的年龄，来的人群里，就有几个她带来的男性朋友。

    人们都在翘首以盼，希望今天的主角，从前线归来的英雄，楚尧的出现。

    虽然人还未到，可大家都在谈论着今天的英雄。有人说他曾经冲在战场的最前面，一次就砍杀三个敌人；有人说他智勇双全，曾经摸黑找到敌人的营地，通知部队一阵炮击，顿时敌人灰飞烟灭；有人说他风流倜傥，是驻地附近未嫁少女心中的偶象……

    毓信清了清喉咙，提高声音对大家说：“你们都说的不全对，楚尧的故事，整本账都在我的肚子里，”他做了个故弄玄虚的表情，等到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才继续说下去，“楚尧最厉害的战功，其实是发生在去年的1月。那一次，中日两军在缅北的史迪威公路附近的一条河谷激战，楚尧所在的战车营突然渡过河流，冲到敌人的指挥所，日军万没想到中国军人会强行渡河，也没想到中国人有这样的技术，一时间十分慌乱，我们的战车营全歼了这伙日军，就连他们那个叫田中新一的师团长也差点活捉！这一仗等于砍掉了日军行动的头脑，所以很快，就收复了缅北地区，打通了通往昆明的抗战大动脉——史迪威公路。”

    毓信说得活灵活现，好像整场战争他都在旁边观战一样。

    有女同学问：“战车是什么样的东西？”

    毓信答不上来，有些发窘，只好含糊地说是坦克。

    这时，门口一阵掌声。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挺拔，身穿中尉军服的青年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大家。

    “楚尧！”毓信激动地大喊，一蹦三跳地跳到楚尧面前，多年不见的好友，双手又紧紧相握。

    大家一拥而上，围住了今日的主角，纷纷表达着自己对英雄的思念和敬意。

    楚尧被大家拥到沙发上坐下，又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这四年的情况。这时，有一位身着淡绿色衣衫的女子，给楚尧奉了一杯热茶。楚尧抬眼一看，正迎上一双静若秋水的眼睛，心中怦然，再追索这位姑娘，她的身影，却隐在了幢幢人墙之后了。

    同学好友们发现，这四年，楚尧的变化是极大的。如果说四年前同是少年，那么四年后的今天，他们自己变成了青年，而楚尧则变成了一个铮铮的男人：身材比当年又有长高，大约一百八十公分朝上，身姿昂然如白雪劲松，气势刚健似晴日骄阳，英武的剑眉下一双眼睛璨若星辰，时而闪出凌厉的寒光。高高的鼻准，紧抿的薄唇，无一不透着刚毅顽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生态度。皮肤因为在热带地区的曝晒而呈出巧克力般的棕色，反而遮掉了他真实的年龄，显出与众不同的成熟来。

    楚尧虽然被众星捧月，但依然和从前一样言语不多，对于同学好友的提问也是有选择地回答，不炫耀夸功，也不闪烁其词，真诚中透着距离，谈笑间隔着冷淡。而这样的性格，反而增添了他男性的神秘魅力，令在场的女士欲罢不能。泊蕊更是热情，几乎整个下午都缠在楚尧左右，不停地问东问西，把她带来的那几个男性朋友抛之了脑后。楚尧呢，因为泊蕊是毓信的妹妹，也算另眼相看，对她的问题基本都会温言以答。

    其实楚尧心里，更愿意身边的女伴，是那一位穿淡绿衫子的姑娘呀，从攘攘人群的间隙里，他捕捉到几回她的身影。相比于四年之前，她变了好多，个子也高了，胸部也有了美好的曲线，短发也变成了如云的及肩秀发。她一直靠在一侧的沙发上，用心聆听他们的交谈，听到好笑的地方，也跟着露出会意的微笑。和穿淡蓝衫子的泊蕊，真是一对乱世中的水生花，人间里的并蒂莲。只是相比于她的姐姐，她太娴静或者害羞了，楚尧朝思暮想的那双眼睛，一直躲藏在低垂的睫毛下面。

    这场聚会一直热闹到晚饭时分，蹇伯英提出请在场所有的同学去小世界西餐厅吃牛排，大家哄然响应，张氏姐妹中，只有泊蕊硬着要去，其余两人都谢绝了大家的邀请。人群像潮水一样拥着楚尧就到了门口，楚尧却忍不住回眸而望，那远远的，淡绿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