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认人。”
“那你小的时候呢?我小的时候一直不明白蒋义为什么不让我叫他父亲,也从来不让我向别人下跪。呵呵……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是他不喜欢我的缘故,还偷偷的哭过很多次。”
范若水噗哧一声笑出来。雨终于下起来,天气也凉爽了许多,心情也似乎跟着好了起来。“我的小时候啊……因为一直被当作男孩子养,所以最羡慕的就是宫女们都能穿裙子。我的记忆里,母后的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她会给我缝衣服,父皇那时候也很好,会带我出去玩……”范若水的思绪一下子被带了出去,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童年里唯一美好的回忆,几乎已经被她遗忘。
“父皇是个好皇帝,对所有的人都非常的和蔼。我记得我第一次拿箭还是他教的,他非常厉害,送了一把很小巧的弓给我。不过我现在后悔了。”
“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父皇就想把你当男孩子养了吧。”
“大概吧。后来就真的找了师父教我,本来我只是随便玩玩而已,结果一玩玩成这样。”范若水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父皇甚至不清时的样子,又猛得把不愉快的记忆自动略去。
风轻,吹进廊子的雨丝吹在人脸上凉凉的。范若水把披风裹得紧了些,“我记得父皇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很喜欢微服私访。有时候还会带着我偷偷得溜出去。”
“那到跟我挺像,我小时候也瞒着蒋义和师父偷偷溜出去玩。”
“父皇也一样,不过他的手段更高明一些,他有……”范若水的脸色突然一变,话说到一半人就呆在了那里。
夏淳吓了一跳,“范若水,你怎么了?”
不等夏淳挨过去,范若水一个机灵跳了起来,“父皇!父皇!带我出城的时候走的是秘道!从皇宫一直可以出城的秘道!”
夏淳也马上明白过来,猛得站起来,“你还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么?!”
范若水低头沉吟了片刻,一甩斗篷转身便走,“带上几个死士,跟我来!”
夜深了,这进入夏日来的第一场雨却是越下越大。城外,一行披蓑戴笠的黑衣人骑着马在雨夜里飞驰而过,朝着城西奔去。马蹄溅起雨花点点,然而除了马蹄声,这群训练有素的人中间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直到西郊一处废弃的民宅前,一行人才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跳下马来,“应该就是这里了。”说着帅先走了进去。雨声太大,却仍能听出那似一个女子的声音。而点起火把,头上的斗笠去掉,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张清秀的面庞,不正是威名天下的信王范若水么。
房屋破败的时间似乎已经很长,到处都露着雨,范若水看了看四周,一把掀起土炕上的草席。命人拿来火把清扫了灰尘,一块方形的木板立刻显露了出来。
“是这里没错了。”范若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边的夏淳一把掀开木板,露出一个深深的洞口来,“我先下去。”说着就接了火把要进去。
范若水忙伸手拦了,“你怎么可以去!”
夏淳一愣。范若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到没料到一向老谋深算的夏淳此时到又糊涂了。“第一,这路只有我认识,你跟来没有用。第二,我打开城门你才能指挥部队,你也来了谁还能在外指挥?”夏淳被说的哑口无言。
“可是……你一个人万一……”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她由我来保护。”一个声音突然在众人的身后响起。所有的人皆是一惊,只见一个同样装扮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伸手摘掉了斗笠。
“于慕天!”夏淳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疆西么?”
“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人一个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于慕天毫不介意的把目瞪口呆的范若水揽在自己的怀里,不甚满意的摇了摇她的肩,“喂,别老傻张着嘴,给点表示好不好啊。”
“啊……你怎么会来。”范若水傻傻的开口,仿佛完全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于慕天翻了个白眼,决定先不管这个笨女人。时间不等人,先吩咐了剩下的死士先下去查看。夏淳看得直想吐血,这个于慕天到底有多大的神通,他的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人是他安插的手下?!
眼内的杀机一闪而逝,于慕天却看得清清楚楚,“别多想,我的人只在范若水的身边到是和你没什么关系。老老实实当你的金鹏皇帝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还想有点别的什么想法,那就……呵呵。”
“于慕天!”范若水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有点恼了。
“别想那么多,我们进去吧。”忙扯了范若水也下到地道里。
这不知道多长多深地道到还宽阔,已有前面的死士点燃了道旁的油灯,于慕天紧紧得握住范若水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这地底又湿气太重。只走了几步,于慕天就被这过低的温度冻得直皱眉,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范若水裹上。
“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会来,我不是跟你说不要来的么?”
于慕天一边走一边把内力传给范若水,帮助她取暖。“我不是没带兵进关么?”
“可是蒋义……”
“有博岚拖着他呢,又没有人知道。”
范若水还想说什么却被于慕天伸手遮住。“如果一个人下这里来,会不会害怕?”
范若水点了点头。
“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想我?”
范若水又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于慕天扯着范若水急走了两步,又怕她步子小会摔到,渐渐放缓了下来。范若水踉跄了两下到也没了言语,默默得跟着于慕天往前走。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火把噼啪得声音,甚至还有彼此的心跳。
“慕天……”
“恩?”
“你来了我其实很高兴。”
于慕天无声的笑起来。
如果要死也希望能在这个人的身边,这逝她唯一的任性……范若水看着身边的男人,忍不住靠得更紧了一些。这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值得她依赖的男人呵。
同样被暴雨笼罩的皇宫,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也显得并不平静。皇帝所居的紫微宫直到现在仍灯火通明。风吹起寝殿的轻纱,隐隐约约却只能看见一个人身着紫袍的身影,端坐于龙榻前。
夔龙架子床上,一个消瘦的人影在灯火的映衬下面若白纸,好似已经没有了声息。
“陛下,我知道你还听得见。”李牧冷冷的笑起来,干涩的声音在这空无一人的殿里格外让人不寒而栗。
“外面在下雨,很大。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久旱逢甘霖,今年的收成一定会好。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这帝京最近不很太平。你的儿子女儿都在城门外闹呢,可惜你也没办法去管管他们。”
床榻上的人紧闭着双目,对他说的话似乎毫无反应。
“陛下,你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啊。馨儿死了,你也跟着疯了,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了,只管睡在自己的梦里?呵呵,这梦里馨儿是否还和你在一起呢?把国事都丢给了我,把那两个孩子也丢给了我,你们走得到轻巧啊。让我连复仇的机会都找不到!”
一阵闷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宇,李牧的一张脸几乎被刻骨的仇恨扭曲了。“你是知道我不会伤害范若水的对么?她长得那么像馨儿,我怎么可能去杀她?!还有你的那个儿子,居然也好命得死不了,你凭什么可以得到老天这样得厚爱,凭什么?!”
尖利的声音划破整个宫殿,又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殿门外哆哆嗦嗦探头探脑,李牧一眼撇了过去,“谁?给我滚进来!”
一个被淋得浑身湿透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爬了进来,“大人,禁军统领秦卫在殿门前请求见陛下。”
“我不是说过了么,陛下重病在身,不见!”
“可是……可是……”小太监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恨不能地上有一个洞可以让自己缩了进去。
“可是什么?!”
“秦大人说,宰相大人若是不让他见驾,他就带兵直闯紫微殿了。”
“哼!”李牧猛得站了起来,风更大了,吹得殿内的烛火不住的摇曳,“告诉宫内的侍卫,谁要敢闯宫,杀无赦!”
“啊……”小太监吓了一跳,忙又磕头在地,“是是是!”慌慌张张得退了下去。
雨更大了,远处隐约能传来刀刃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还是……守不住了么?
李牧走到龙床前,“苏齐,你的这双儿女还真的是不错,不仅是儿子,连女儿都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我李牧早二十年前都已经被你杀过一回了,可是我不甘心,你凭什么死得比我舒服?!”
李牧的瞪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人,一张脸一点点狰狞起来。突然,一把扯下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顿时,一片寒光映亮了整片宫室。“苏齐,若是死。你也定要死在我的前面!”说完,李牧举剑就劈了过去。
“住手!”一声怒吼。
李牧只觉得手臂一痛,再看时一把匕首已经深深得插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手一软,仓啷一声宝剑已跌落在地。
“信王范若水!”李牧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这也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李大人……”范若水下意识得想冲过去,却被于慕天一把扯住。
“发什么疯,难道你还准备跟他念旧情!”
“你是……”
“于慕天!我还记得你呢,老东西。当初下旨灭我于族的人是你没错吧。”
“原来是你……”李牧呵呵的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不斩草除根必留后患,果然啊……”
殿外的打斗声清晰可闻。范若水和于慕天交换了一个眼神,“你把陛下怎么了?”
“陛下?你们想要杀陛下还来问我?!秦卫,替我杀了这两个反贼!”
范若水和于慕天猛得回头望去,一名中年的将领浑身浴血,持着宝剑站在殿门前,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吃了一惊。“我要见陛下!”
紧接着秦卫的亲兵也跟着抵达。顺势堵住了殿门。
“陛下重病,你若是惊了圣驾,该当何罪?!”李牧一指龙床,秦卫隐约瞧见床上的皇帝,慌忙跪倒。
李牧也不和他计较,“这叛臣贼子想要行刺皇帝还不给我拿下!”
范若水和于慕天同时抽出宝剑,“秦卫!你给我看清楚!陛下已死,这殿里到底谁是你的主子!”范若水声色俱厉,秦卫吓了一跳,又踌躇起来。
李牧捂着手腕咬牙切齿,要死他也会多拖一个人一起去死,“苏范若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居然也说得出来!”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一时间殿内几人都没了动静,彼此互相瞪着,生死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一场恶斗似乎一触即发。
却听龙床上,那个绝对不可能发出声音的人颤颤得吐出了几个字,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殿内的数人听得清清楚楚。
“秦卫……杀……李……牧……”
秦卫精神一震,立时冲向李牧。范若水也向龙床扑了过去。
李牧仰天长笑,“苏齐,到要看我们谁先去那阎罗地府!”话音未落已被秦卫一刀斩了下去。
“父皇!”
“范若水……”也许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皇帝的脸上到又出现了几分血色。
“父皇……我在这里……”范若水几乎泣不成声。自她成年后,皇帝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很少,更不用说能认出她,和她说话了。
“你……皇位……”皇帝艰难的留下最后的遗嘱。秦卫也丢掉满是鲜血的剑跪了过来。“陛下……”
“父皇,皇位是夏淳的,我的哥哥,你知道么,你有位真正的皇子,真正的……”范若水一把扯过于慕天,“父皇,这是于慕天,于族的族长,你还记得么?你亲自册封过的,我要和他在一起……”
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于慕天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瞧着老皇帝一双眸子又浑浊了起来,忙扶住范若水的肩头,“陛下,请将范若水交给我。”
老皇帝缓缓得点了点头,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父皇!”
“陛下!”
这充满鲜血和死亡的夜里,雨下得更大了。
于慕天扶起几乎哭软的范若水,“范若水,先不要哭。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范若水勉强止住抽噎,看向跪在一旁的秦卫。“秦卫。”
“属下在。”
“立刻打开城门,迎殿下回宫!”
“是!”言毕立刻转身离去。
于慕天握着范若水的手,“趁着雨还没停,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呢?”
范若水惊讶得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似是还不明白。
于慕天叹了一口气,伸手用指腹抹去范若水眼角的泪水,“光顾着哭,傻了么?留在这里,等着你哥哥顺手把你我给宰了么?”
范若水顿时睁大了眼睛,原本糊涂的脑子也渐渐地清醒起来。她不求这个皇位,只要全身而退。而现在,已是最好的机会。
于慕天拉住范若水的手,“我的人已经在后面等着了,都交给我好了。”
范若水迈着还有些酸软的腿一步一步走向于慕天,红肿的眼睛看不清楚前面更多的道路,只知道跟着眼前的这个人就好,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依靠他就好。
“慕天……带我离开这里吧。”
大元历三十五年夏,在那个令人胆寒的风雨之夜,帝京的百姓终于仍能看到有朝阳升起的黎明。皇帝驾崩,权顷一世的宰相李牧被杀,禁军统领秦卫奉陛下的旨意迎接夏淳回宫。只是,在整个事件中举足轻重的信王范若水在那个雨夜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紧接着,德庆两州在赶来帝京的途中就被绞杀。夏淳顺利登基称帝,第一道旨意就是封范若水为公主,封于族族长于慕天为定西大将军。随后,伴着朝廷逐渐稳定下来,各式珍贵的礼物水一样流向疆西,美其名曰补足公主出嫁的彩礼。人们这才知道范若水已远嫁疆西,却不知道她为何走得那样急,等不及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切,想要婚礼的话,也要照着我们于族的婚礼来。”疆西的草原上,依旧是那样灿烂的阳光。于慕天骑在马上,看金鹏又送来了工匠百名,还有各式新奇的珠宝古玩不计其数。“喂,你哥哥信上给你写什么?”
范若水亦立于马上,把块黄缎卷进怀里,“说,没有给我一个体面的婚礼深表遗憾,还说要是你欺负我,金鹏随时欢迎我回去。”
“说得好听,你自己说,我有欺负你么?”
范若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昨天晚上我不要吃那么多东西你非逼我吃来着。”
于慕天听得险些从马上栽下去,苦笑道,“范若水,说话要有良心。不过我跟你认真讲呢,我们要不要举行婚礼啊。于族的新城就要建成了,博岚说,于族有一套超级复杂的婚礼仪式,听起来很有趣的,要不要试试?”
“是你觉得有趣吧。”范若水白了他一眼,超级复杂的仪式,他们金鹏的礼仪还不够复杂么?
“你再考虑一下嘛,一生毕竟就这么一次啊。”
“你先追上我再说吧。”范若水言罢一扬马鞭,向着苍茫的草原中央冲去。
“又玩!你不累啊!”于慕天苦笑着摇头,却仍是赶马追上。只要范若水,他不介意这么追着她一辈子。
他是天上飞着的雄鹰,他的苏范若水又怎能是甘于牢笼的鸟儿。注定了的,这浩瀚的草原足够他们并肩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