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看得刘晓苏不好意思起来。
“小刘啊,工作辛苦吗?”卓母亲切的问,一脸的慈爱。
“还行,不辛苦。谢谢阿姨。”
“嗯,好孩子。你觉得咱们家卓旭怎么样?他对你还好吗?”
“阿姨……”刘晓苏瞥瞥唐真,当着长辈和外人的面袒露对卓旭的感觉,她觉得尴尬,也有着羞涩。
卓母似乎很满意刘晓苏的反应,她转过头对唐真说:“小唐啊,方便的话,我想单独和小刘说几句话。”
成文玲惊讶地看着卓母,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这个卓母,还真是不一般地直率!有个性,她喜欢!
“哦……当然方便,我正好也要去洗手间,你们聊。”唐真尴尬地站起身来,脚步凌乱地走向洗手间。临行前向刘晓苏投来匆匆一瞥,那一瞥里明确地含着嫉妒、愤恨、还有挑衅。
成文玲心里警铃大作,这下她可以确定不是她敏感,唐真真的喜欢卓旭。那么卓旭知道吗?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要带上唐真?他有顾虑过她的感受吗?
成文玲正自胡思乱想,卓母已经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小刘啊,现在就我们俩了,你可以放心说了。”
成文玲有些感动:“谢谢你,阿姨。卓旭他挺好的,对我也好。”
“嗨!你别净说他好,我自己生的儿子我会不知道?晓苏啊,卓旭又傲又倔,不会照顾人,也不会迁就人,不够细心。你别看他好像样样能干,其实有时候像个孩子。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管着点,也多担待着点。看到你这么乖巧懂事,我把卓旭交给你照顾,也就放心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刘晓苏越听越不对劲,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电视剧里女儿出嫁时,丈母娘对女婿说的经典台词。卓母这样说,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准儿媳,可她才跟卓旭开始正式交往没多久啊,而且,需要被照顾、需要被呵护的人应该是她吧?这个卓旭,到底跟她妈妈说了什么?或者,是不是她妈妈误会了什么?
“阿姨……”刘晓苏又羞又窘,尽管觉得不够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卓母的诉说。
卓母朝刘晓苏摆摆手,又道:“晓苏啊,你让我把话说完。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为难你,你放心,如果卓旭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和他爸一定站在你这边。晓苏啊,能答应阿姨,和卓旭好好的走下去吗?”
“阿姨,如果卓旭爱我、需要我,我一定会和他好好地走下去的。”
卓母还想说什么,卓旭却已经端着托盘回来了,唐真也回到座位,话题就此而止。
后来,卓旭私底下问刘晓苏:“奇怪了,你才和我妈见了一面,她就说很喜欢你。你和我妈究竟说了些什么?”
成文玲闻言心情超好,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卓旭,调皮地说:“你猜猜看。”
成文玲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不禁有几分沾沾自喜:哼!想我刘晓苏历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被你妈妈喜欢有什么可奇怪的?真正应该欢喜的人是卓旭你吧,现在到哪里去找像我这样纯情专一、乖巧可人、精通厨艺又工作突出的绝世宝贝?还不快点说些好听的,好好呵护一下我这颗倍受煎熬和摧残、渴望甜言蜜语滋润的脆弱的心灵!
卓旭却还在感叹:“我妈对你的喜欢,好像比起我对你的喜欢还要更多一些,真不可思议。”
这个呆子!刘晓苏在心里暗骂道。这就叫做缘分,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真是她不爱听什么,卓旭就偏说什么。不过,她现在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
“那么,卓旭,你喜欢我多少?有这么多,或者这么多,还是比这些都多?”刘晓苏把手臂尽力左右舒展,双手比划出一段长度,想想不够多,又拿了根绳子,从房间这头量到那头,还是觉得不够,就放下绳子,跑到卓旭面前,抓着卓旭的手臂,踮起脚尖,笑意盈盈地问道。
卓旭看着刘晓苏近在眼前的灿烂笑脸,忍不住用手轻轻触碰,心里一声轻叹。如果可以,他希望用余生的时光去用心呵护这个笑颜,让她在每一天都能尽情绽放。
可是,他真的能做到吗?他能给刘晓苏最好的吗?一向目标明确、坚定自信的卓旭也开始迷茫和疑惑。
看着刘晓苏渴望的、纯净的眼睛,卓旭突然感到莫名地烦躁,顿时恼意横生:这个该死的、得意的小女人!为什么就能轻易地影响他的情绪?!她以为得到妈妈的喜爱,就能将他吃得死死的吗?
这样想着,卓旭的心中冲起一股傲气,一股邪念在心中萌芽——他想要击碎刘晓苏脸上那明媚的笑意。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晓苏,轻飘飘的说道:“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
话一出口,卓旭立时后悔,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多少年以后,想起这一幕仍然悔恨不已。
成文玲眼里的光彩蓦地黯下,瞬间闪过错愕、难以置信、难堪和伤心,笑意僵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消失,还未消散干净,唇角就勾勒出了一抺冷笑,显得诡异而苍凉。
这样的刘晓苏,是卓旭从来没见过的,那样的脆弱和悲切,身形单薄得仿佛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令人心痛。
卓旭想要伸出手去抓紧,双手却只在两侧紧握成拳,终究还是没能抬起。
成文玲的手却从卓旭身上一点一点地退开,她无力地垂下双手,脸色苍白,通体冰凉。
她绝望而凄凉地想:是啊,恋爱以来,都是自己在说爱,卓旭却一直没有说过“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的话,自己是多么地傻呀!
一波又一波的苦涩和委曲涌上来,化成满眼地雾气,想要夺眶而出。
卓旭,你好狠的心!这一次,你是真的伤了我,你知不知道?
成文玲被卓旭刺伤了,她暂时不愿再见卓旭,休息天也窝在宿舍里。
她需要冷静、认真地反思和卓旭的这段感情,然而结论却令她心灰意冷。
在这段感情里,她比卓旭爱得要早、要深,早在卓旭决定爱她之前,她就已身中情盅,不能自己。她是那样卑微地、执著地爱着卓旭,在卓旭面前,她收起骄傲的羽翼,努力想要做到完美,却总是显得笨拙和可笑。
刚开始,她是那样地渴求卓旭的正面的、肯定的回应,渴望他的赞美、渴望他对她说“爱”,可是卓旭却一味地放任自己在疑虑与不安中沉浮与挣扎。
那样的日子太久、太苦,几乎吞噬掉她所有的自信,她火热的心逐渐冰凉。
而当她几乎想要放弃,卓旭却又突然对她温柔起来,那些柔情与甜蜜让她无比欣喜和沉溺,甚至愿意舍弃一切,追随他而去。
可是,现在他说:“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那样轻飘、疏忽的语气,带给她的却是无比的疼痛与伤害。
是啊,多可悲,他都没有对她说过“爱”,甚至连“喜欢”都不曾说过,她却已为他患得患失,迷失了自己,这种爱多么的可怕!
卓旭,你为什么会这么狠?!你爱我吗?如果爱,为什么不珍惜我、疼爱我?这样残忍的话语又怎能说得出口?!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来招惹她?那些甜蜜与柔情,又算是什么?难道只是您的一时兴起与冲动吗?!
卓旭为什么这样对她,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因为卓旭终于发现了她不够优秀、不够完美,不值得他疼爱和珍惜,准备收回他的心了?
每一种假设和猜想,都是残忍的折磨,特别是最后一种假设,几乎令刘晓苏崩溃。
她悲伤地想,如果最后一种假设成立,那她将情何以堪?
即使那只是卓旭的一句玩笑话,卓旭还愿意爱她,她也没有了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再爱下去。
现在的刘晓苏,再也不是那个单纯快乐、阳光美好的纯洁少女,多疑、猜忌、嫉妒、怯懦占据了她的心房,陌生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和厌恶。
爱,应该是相互欣赏和包容的呀,而这样的自己,真的还算是爱卓旭吗?这样的她,如何还有资格去启求卓旭的爱?!他们的感情还能走多久、多远?
在这段感情里,她要求得太多,也失去了太多,而卓旭回应得太少,爱得太冷静;她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抓住卓旭的心,她害怕将来的结局会是更惨烈的疼痛,会击倒自己!
她的心已伤痕累累,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和力量继续爱下去。
如果,卓旭已爱得勉强,且对她的感情也不如她爱他的那么深;如果,他们最后注定要分开——那么,就让她来主动结束这一切吧!
如果恋情不能长久,那么就让她退回去吧,今生只做卓旭的一个普通朋友。在彼此爱得不够深的时候结束,总好过将来决绝的分手,从此天涯!
无数的声音在刘晓苏的心里呐喊着、催促着:“对!就这样吧!结束吧!结束吧!结束吧!”
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从心底涌上来,将刘晓苏动摇中的心智和不舍摧毁。
成文玲抓过手机,编辑信息:“卓旭,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让我退回去,做你的普通朋友。”看了看,一咬牙狠狠心,还是发了出去。
短信发出后,刘晓苏她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只是空落落的无所依靠。她呆呆地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喃喃自语:“收不到!收不到!收不到!”,听上去低沉嘶哑,象是祈祷。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又急又大。刘晓苏茫然四顾,探寻着声音的来源。过了一会才猛然惊醒,发疯般地跳起来四处翻找:手机!手机!一定是卓旭的电话!一定是。
翻找了一圈才发现,手机一直在自己的右手紧紧握着。
怕信号不好,刘晓苏跑到阳台上去接。
“喂,晓苏。你在开玩笑吗?为什么发这样的信息?!出了什么事?”电话里卓旭的声音又气又急。
真想说是和你开一个低劣的玩笑啊,可是如果结局注定不是完美,她宁愿提前疼痛地割舍。
“我是认真的,和你在一起太累,压力太大……我还是喜欢做朋友的感觉,轻松自在。”初夏的晚风为什么这样凉,吹在脸上只觉冰冷一片,刘晓苏冷然。
“晓苏,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是我错了,我愿意改……”卓旭的声音带着恳切和柔软。
成文玲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也许真的是她误会了卓旭,卓旭真的是爱她的,不然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怎肯这样轻易低头?
心中的冰冷瞬间融化,却又生出无比的愧疚来,这样的卓旭,自己竟然还会怀疑他,自己真是配不上他!
成文玲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她想说对不起,开口说的却是:“卓旭,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我不值得……”
卓旭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还要坚持分手,他迟疑着问:“晓苏,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还是……还是你爱上了别人?”
心里有什么东西刹那间就碎了,刘晓苏的眼泪戛然而止,她愤怒极了:“卓旭!难道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吗?你这样说,当我是什么?又当你自己是什么?!”
说完绝然地挂断电话,转身回屋,抓了床被子将自己兜头盖脸地包裹起来。这样她才觉得温暖,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在温暖的黑暗里,她才可以尽情哭泣和宣泄。
手机一直在响,刘晓苏把自己蜷得更紧。
不接,不接,就是不接!为什么连卓旭都要怀疑我的人格?!你已把我伤透,我们已经结束!
终于,手机没电,四周没入沉寂的黑暗。刘晓苏想:就这样吧,让爱人把我抛弃,让世界把我抛弃!
第二天,刘晓苏请了三天的病假,在宿舍里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韩佳音知道了,提着一打啤酒来看她。
成文玲双眼红肿,眼皮下是浓重的黑眼圈,神情憔悴而落寞。韩佳音叹口气,幽幽道:“晓苏,你总是这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你们明明相爱,何必这样自苦?!”
成文玲凄然一笑,卓旭爱她吗?未必吧,已经两天了,他好象真的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哈,这就是卓旭的爱呀!多么的凉薄!那晚自己差点真的信了,信他是爱她的。可是现在呢?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痛。
2003年,在刘晓苏的记忆里是疯狂和失常的代名词。
这一年的初夏,一种叫作“非典”的病魔从潘多拉的盒子里逃出,以风雷之势迅速席卷全国,肆意掠夺生命,一时间人心惶惶。
杭州出现第一例确诊病例的当天,刘晓苏正巧出现流涕咳嗽的感冒症状。老板夫人婉劝刘晓苏在家休息几天,刘晓苏也乐得清闲,领了消毒水、体温计在宿舍里进行自我监测与隔离。
在充满消毒水的房间里每天自测体温不下十次,每次显示都在正常范围之内,鼻涕也渐渐止住,只是咳嗽却有日趋严重的迹象,每次都咳得刘晓苏满面通红掏心挖肺似地难受,发展到后来甚至会出现长时间的、气急似的哮喘。
小孙吓得搬了出去,只有刚进公司不久的会计钟淑琴依然愿意和刘晓苏同住一屋,并和她保持着近距离的接触。
每次刘晓苏咳了,钟淑琴都在一旁端茶垂背、柔声安慰,低眉顺目、温柔娴静得象个小媳妇,丝毫不见平日里和刘晓苏拔刀相向、针锋相对的气焰和咋呼劲。
成文玲含一大口枇杷膏在喉,疲惫地靠在床头喘气,双颊泛起的红晕衬着苍白的肤色,更显瑰丽。
这个一感冒就咳嗽的症状,是六岁那年因感冒发高烧没能及时医治留下的病根,断断续续地纠缠刘晓苏十多年了,她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如此来势汹汹。
叹一口气,刘晓苏在心里一番自嘲:现在的自己,算不算是在尽情地“享受”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是否应该感谢命运女神对自己的特别照拂和眷顾?
钟淑琴放了杯水在刘晓苏手里,温温的感觉带给刘晓苏一阵感动,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来斜睨一眼,开口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放心吧,一时三刻还死不了。快收起你那怜悯的表情,我不需要!你觉得和我这样一屋待着很有意思吗?你就不怕我真是非典?!这个病可是会传染、会死人的!”
钟淑琴果然被激得跳起来,脸色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指着刘晓苏颤声道:“你……你……”“你”了半天却没下文,论嘴皮,每次开战钟淑琴都处下风。
一记响亮的摔门声后,宿舍里重归寂静。
这样多好!只是小小的一个感冒而已,她刘晓苏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不需要温暖与慰藉,只要这样的安静,只求这样冰冷得可以忘却自己的寂寞与安静。只有在这样的安静里,她的心才能变得坚硬,她才能获得坚强的勇气和力量。
如今,任何的温暖都有可能会使她的情绪在瞬间崩溃,让她变得脆弱和柔嫩,让她忍不住思念卓旭,让她忍不住期待和盼望卓旭的来电和问候。
可是,还有什么可以值得期待的呢?不是自己先说分手的吗?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卓旭没有给过她任何的电话或短信,他消失得那样的干脆和利落,常常令刘晓苏疑心那些曾经有过的短暂甜蜜片段,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虚幻。
现实是那样残忍,回忆过后是无限的凄苦和悲凉,看来是她太过于高估自己,高估了自己对于卓旭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