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120是我叫来的,老刘自杀了,刚才给我打电话,歇斯底里的,嗨,也不知道她是为啥,现在咱俩都跟去医院吧。
说时,眼看着林由云,犹豫了一下,说,在医院还不定呆到几点,要不,你媳妇,先回家吧?
林寻勇看看林由云,说,你回去吧,我一会儿没啥事,也回去。
林由云同情的看着那辆救护车,想着刘文婉,又是担心又是可怜她,就说,一起去也行。
林寻勇说,医院也不是啥好地方,你别去了,谁知道呆到啥时候?快回吧,有事,随时电话联系。打车回吧,晚上冷。
大老宋也劝,林由云胆儿小,也实在不敢跟去,就答应了。俩个男人匆匆赶去医院,林由云就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可是,虽然是晚上,车过了一辆又一辆,就是没有在林由云面前停下来的。路灯热闹闹的在头顶上照着,夜色也还是那么深的笼罩过来,一阵夜风吹来,林由云不由抱紧双臂,一辆车型优美的车静静地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男人清爽俊朗的笑脸,一口白牙在夜晚的路灯底下,就像镶了一层白瓷,他温和的说,这么晚,还在外边?去哪里?我送你。
林由云的心跳一下子急促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的望着这个男人,男人微笑着,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七
又是他
林由云想微笑,可是,脸颊的肌肉僵硬,她的喉咙轻微的紧了一下,声音清晰有力的说道,谢谢你,我打车回家,你快回去吧,也不早了。
男人一笑,点点头,说,好,我看你打上车,我再走。
正好,一辆出租开过来,车窗里显示出里头车牌上,空车,俩个闪亮的红字。林由云招手,车开过来停下,林由云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又回头看看那男人,说,我走了,你也慢走。
那男人含笑点头,看着林由云的出租很快的溶入夜晚街上的车流中,自己也启动车,开往另一个方向。
林由云回到自己家,可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么多年,以为心境早已经恢复平静,可是,见到这个人,心里为何还是波澜起伏?
她一摇头,想忘掉刚才那个男人的影像,一看墙上的钟表,12点了,不知道林寻勇在医院里的情况怎样了,要不要打手机过去问一下?
她正犹豫着,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林由云的根根汗毛几乎倒立起来,居然是罗子美的电话,她不是,死了吗?
林由云的手颤抖着,就要把手机扔了,但还是,犹豫着,接听,手机里的声音年轻脆亮,说,你是胡林由云姐姐吗?我是罗子美的妹妹。
想起来了,罗子美有个小妹妹,是她父母一九八几年收养的一个孤儿,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长大了,就去了北京。怎么是她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林由云想着,问,你是谢敏慧吧?
谢敏慧的声音干脆爽亮,但也透着丝丝疲惫,说,抱歉,可能你听说了我姐姐的事情?我刚刚处理完她的后事,明天就带爸妈回北京,回我自己的家里。在这个伤心地儿,父母也不好住下去了。我的手机丢了,只好用姐姐的。出事的时候,她没带手机走的。
说到这里,谢敏慧停顿了一下,手机里依稀听见她好像在哽咽,林由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暗自叹口气,静静地等着,好一会儿,谢敏慧平静下来,说,本该白天给你打电话,可是,我光忙着收拾家,打包行李,赶紧要带我父母走,我们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真的,姐姐。
说着,说着,谢敏慧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林由云的眼里也不由充盈着泪水,柔声劝慰着,可是却感觉到自己的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谢敏慧哭着说,对不起,林由云姐,我控制不住,大晚上的,我刚想起来,姐姐出事前,留下一份遗书,里头提到你,她给你留下了些东西,你明天早晨过来拿,我们一家子上午就走,所以,你早些来好了,我是检查行李,才想起来这件事,就赶紧给你打电话,别见怪,姐姐,这么晚打扰你休息。
林由云说,不打扰,我也该过去,可是,我刚听说这件事,真的,好惋惜。敏慧,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谢敏慧的声音仿佛满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强壮力量,就好像转眼间换个人说话,一定的,姐姐,我在北京这些年,也有了些家底,我爸妈的房子我给租出去了,把他们接走,我坚决不会像我姐姐,爸妈在身边就是我最大的财富,我是怎样都要好好的生活的,你明天早上过来就好了。见面再说。
说了再见,林由云不感到恐惧了,可是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是因为罗子美还是别的?她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很累。慢慢地,就哭着睡了过去。
到闹铃声把她吵醒,她睁眼一看,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是林寻勇回来给自己换了衣服,又把自己抱到床上的,一定是。林由云很有些头疼,一看梳妆台上的钟表,赶紧起身,胡乱套上衣服,把头发用松紧头花一绑。匆匆出了卧房,来到客厅一看,桌上摆放好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可是林寻勇不在家,可能是上班去了。他昨夜啥时候回的家?这么早又走了,没休息好,还得上班干活,下班还得去看店,好累的。林由云很有些心疼,但想起和谢敏慧的约定,就赶紧抓上手包,换上鞋子,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到路口打上车,就奔向罗子美的娘家。好几年前,林由云倒是常去,随着俩人各自成家,各忙各的,渐渐就不怎么去了,此刻看到那熟悉的楼房,林由云一阵心疼。下了车,付了车费,就急忙奔向谢家。
敲门,谢敏慧开的门,一脸的疲倦,但还是礼貌地接待了林由云,将她迎进客厅,屋里有些空荡荡的,靠墙边就是一组沙发,还蒙上了一层旧单子。地上是几个行礼包。林由云探头往里屋看,但是关着门,伯父伯母呢?林由云小心的问
谢敏慧说,我这几天就让他们住宾馆呢。我姐出事前几天,就一直都在家里住,我怕爸妈在家里,触景伤心。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弯腰从地上的行礼包里挑出一个精美的小包,递给林由云说,就是这个。
林由云接过来,问,你姐姐,遗书上说的什么?
谢敏慧停顿了片刻,林由云不由暗自后悔,不该这么问。但谢敏慧还是说,她遗书上说,她要感谢一些人,曾经给过她帮助,其中就有你。
说道这里,谢敏慧背过身子,肩头耸动,过了一会儿,回过身低下头看着地面,说,我前几年,光忙着在北京打拼,以为有了钱就具有了一切,然后好好孝敬父母,可是,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时间不等人,变化永远比计划快,以后我就守着父母,不让他们受一丝委屈,我也就他俩这俩个亲人了。
说着,她抬起头,双眼红肿,但是语气渐渐松快些,说,姐姐,你以前就和我姐姐好,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得去宾馆接我爸妈,我家大件行李都托运走了,这些小件,还得再找个合适的车运,所以,你先走吧。
林由云忙说,我帮你找出租去。
谢敏慧一摇头,说,谢谢,我都提前找好了,一会儿我一个同学来,我等他,可是我现在想静静的待会儿。
林由云一愣,还是客气的告辞走了。出了门,她忍不住又回头看着谢家,心里感喟着,就看到,从另一头开来一辆越野车,车停下来,车里跳下一个男青年,正和林由云打个照面,他也没在意,急急地就跑进楼道里。
不大会儿,他双手满是大包小包的出来,后头跟着谢敏慧。
谢敏慧看到林由云还在,就说,姐姐,你还没走?这是朝晖,我同学,这是林由云姐。
朝晖对林由云微笑着叫了一声,林由云姐。
林由云看到朝晖对谢敏慧的呵护神情,心里有几分明白,就说,我还担心你,现在看,不用我了,那我先走了。
辞别谢敏慧,她想了想,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林由丽在家,声音有气无力的,林由云很是担心,就又打车赶过去。
到了林由丽家,林由丽穿着一件棉睡袍,给妹妹开了门,就又回到床上躺着。林由云吓了一跳,问,姐,你咋了?
林由丽说,做了流产手术,正养着呢。
林由云更是惊吓,想起那张孕检证明,和姐姐的告诉,不要和你姐夫说。
林由云呆呆的看着姐姐,林由丽说,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我找的月嫂,今天有事没来,正好你来了,我还说给你打电话,让你好陪陪我呢。
林由云手脚麻利的去厨房找到热水壶,给姐姐倒了杯开水,又拿炉灶上的小白不锈钢锅接了半锅自来水,把热水杯放在凉水里,过了一小会儿,一探水温,热水温和了,就端给姐姐。
林由丽一口气,咕嘟嘟喝完,把杯子递给妹妹,一眼看到她手里始终拿着一个小包,就问,什么好东西,还不放手?
林由云这才想起来,打开小包,不由惊呆了。林由丽探过半个身子,用眼一看,就说,你哪里来的这些好东西?
里面是一串颗颗滚圆光亮的珍珠项链,和一个黄橙橙的金手镯,这都是罗子美以前戴过的。没想到,她留给林由云了。为什么不留给她妹妹呢?
林由云心里又是伤感,又是疑惑,和姐姐说明了事情经过,林由丽也忍不住叹息一番,又说,再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找了找,果然在小包的夹层里,发现一封信,上面写着:
林由云,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经不在了。记得刚上班,我俩关系最好,无话不谈,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姑娘,青春时期的友谊,真的是纯洁美好。但,我们每个人都会长大,成熟,也都会痛苦。我不想再痛,再苦了。你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曾在我当年困难的时候帮过我,那时候真的很穷,但心里很快乐,既然我现在不快乐,也没有必要让害的我不快乐的人生存下去,在这个盲目的世界快乐,所以,我得带他们走。这些东西,我用不上了,我父母和我妹妹,我都给他们留好了,这些,你就留着,算是我对你当年帮助的一点儿答谢,是纪念也好,是如何处理也罢,你自己看吧。
林由云看完,忍不住泪水成串的顺着脸颊滑落,捧着信的手,也在抖着。
林由丽在一旁也看了,忍不住叹口气,虚弱的躺回床上,慢慢说,心死了,活着就没有意思了。
林由云说,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为什么不放手,寻找自己的幸福去?你看她的父母现在多伤心。
林由丽默然,过了会儿,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林由云说,当然都是还给她的父母,我不想留着,就在心里怀念这个人,不要她的东西。这封信,我留着,警醒自己,凡事一定要想的开,心要大些。还有,以后,我会给她父母打电话问候的。
林由丽先是瞠目结舌,听妹妹说完,忍不住提醒,老人本就因为女儿的事伤心,你一打电话,他们又勾起伤心了,先不要打了,时间久了再说。
是这样吗?林由云有些茫然,林由丽打了个喷嚏,往被窝里又钻了钻,说,好冷,是不是窗子没关严,你给我看看。
林由身到处检查了一下,门窗好好地,她就给姐姐把电暖宝通上电,过了会儿,烧热了,就用一块毛巾包好,塞进姐姐的怀里,林由丽紧紧的抱着,缓了会儿,感觉好些,叹口气,脸色很是黯然。
林由云终于忍不住问,姐,到底是怎么了?
林由丽艰难的说,我遇到你姐夫以前,你还记得吗?小陆?
哦!林由云一下子恍然,当年自己管他叫过陆哥哥,是姐姐的同学,俩人从初中到高中,感情很好,高中毕业后就谈了恋爱。后来,姐姐上了班,他还待业,父母嫌他没工作,那个时代,老人们很是看重稳定的工作的,尤其,陆哥哥家庭条件还不好,父亲重病,母亲也没工作,于是,父母坚决的反对,甚至一同绝食,姐姐是含着泪,和他分的手。后来这个人怎样,就不知道了。
林由丽的眼神充满神采,说,他苦了好多年,现在也是个老板了。用他的话讲,是个小老板,可是,资产也有好几百万,我俩很偶然的遇见,也就有了那么一次,但是,我还是怀孕了。又不能让你姐夫知道,就去了外地准备打胎,不过,爸当时正好住院,我没打成,就连夜赶回来,爸有你和妈陪着,我就放心了,又去了外地打下来,要不月份大了,就不好了。林由云,千万,记住,别让你姐夫知道。
林由云略一沉默,说,可是,姐夫,对你很好,对咱们家里人也很好。
林由丽轻声说,我知道,但感情的事情,不由人。
是呀,不由人。林由云叹着气,不知道是因为姐姐,还是自己。中午了,林由云肚饿了,就问,说了半天,姐夫不回来?咱中午吃啥呀?
林由丽说,他又出差了。
林由云半开玩笑,半是担心,问,该不会,姐夫又帅又有钱,也借着出差外地,其实是有了外遇?
林由丽木然的摇头,说,他不会,他当年出了车祸,伤到腰,已经没有男性功能了,我们多少年,都是同居,但是不同床。
林由云惊得张口瞪眼,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姐姐,口里干涩,说不出话。林由丽苦笑一声,说,你不用想着安慰我,先填饱肚子,我想吃楼下金吉饭店里的三鲜饺子,你去给我买上来点儿吃。
林由云和姐姐去过那家饭馆,地方不大,但很干净,饭菜很有特色,她答应一声,找出饭盒就要下楼,林由丽说,等会儿,给你拿上钱。
林由云一笑,说,还用你的?我也有。
说着她就出了门。那个小饭馆,在姐姐家所在的这片高档小区还是很有名的。林由云直接就过去。转过小区内一条小马路,过了前方的花坛,绿化带和喷泉,门前有一对大红灯笼的就是。
林由云看着饭馆的玻璃门,心里想着,给姐姐买了水饺,还要打份小米粥给她养养胃口。她脚步匆匆,也没看路,脚下差点绊倒,有个人扶住她,说,慢着些。
林由云抬起头,看到一双好似深潭古井般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光亮,是潭水古井里的瀚瀚星光,林由云一下子呆住了,又是他?
八
八
林由云站稳,缓了缓神,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住这儿吗?.
那人微笑着,一点头,问,林由云,你为什么来这儿?
林由云说,我姐姐住在这片小区,我是过来看她,顺便给她买饭。
那人说,是不是你姐病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林由云连连摇头,脱口就是,春望哥,你啥时候住这里的?
一声春望哥,仿佛时间又回到好久以前。时光就这么静静地凝固在过去的回忆里。王春望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脸上不露声色,和蔼的说,年前我们家就搬到这里,那边,十六栋,四单元,302室。
林由云心里品味着我们家,这三个字,就像被人迎头棒喝,林寻勇的身影顿时也在心海里浮现,她也微笑着说,我得赶快去买饭,我姐还等着我呢。
王春望眼底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但还是温文尔雅的微笑着,说,你就快去吧,别让等急了。
林由云心里一阵酸楚,别让等急了,当初,你还不是让我等急了?可是,往事已矣。还是惜取现在吧。这样想着,林由云赶快就去了金吉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