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分子赵中一。人们都称他“赵神医”。他原先是地区中医院的副院长,医学权威。在五七年反石中被审定为“右x分子”,在中医院挨了批斗,后来被开除了工职,遣送回老家来了,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并进行劳动改造。他虽是医学权威,可没人敢用他,他也不敢给人看病。
我跟你娘说,在夜深人静时,我悄悄带她到“赵神医”家,让他诊断后开个药方子,然后再到别的地方去抓药。可不管我怎么说,你娘死活不去。在我再三追问下,你娘心实口实,最终也就说了实情。原来,你娘年轻时人长得不丑。当时赵中一的哥哥曾托媒人到你娘家里去提过亲,可你娘不同意。那时的赵中一比他哥小两岁,他很顽皮,见了你娘就跟她开玩笑叫她“嫂子”。而你娘心里还就喜欢上了赵中一,而赵中一对你娘也有点意思。后来,他到远方读书去了。我听了觉得好笑,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可你娘她就是……无奈之下,我夜里悄悄潜入赵家,我当时想,要是说你娘有病,又说她自己不愿意来,反而有点……我干脆把你娘的病症全说成是我的了。你娘服下三付汤药,病情大有好转,后来又连服了五付,病情基本稳定了,可不爱说话了。渐渐地才发现,神志偶尔有些不大清楚了。我曾悄悄问过赵神医,他说是药力的作用,慢慢就会恢复的,可一直到现在,你娘……
儿子,问题的要害就在这里。当时赵中一被遣送回来,我遵照上面的指示,大概对他的监督改造严厉了些,于是,他对我怀恨在心。那几个想整我的人,乘机对他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当时,赵中一错误地判断我会被他们整下台,于是,便顺应了那伙人,那几份整我的黑材料,就是赵中一亲手执笔起草的。后来,他大概担心万一整不到我,势必遭到我的报复。于是,趁我求他治病时,他在药里下了黑手,想不到阴差阳错,你娘为我做了替罪羊。
儿子,现在你长大了,也懂得一些大人间的事理了。凡事得动脑子分清是非,辨明正误,三思而后行,切不可感情冲动,莽撞行事。
以上所讲的事,你务必守口如瓶,不能对任何人泄露半句。世事复杂,人心难测啊。
老刀写好了上面这番话,停下笔,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遍。然后点燃了一支烟,仰靠在椅背上,一边吸着烟,一边眯着眼打着腹稿。
老刀想就儿子指责他“太无人性”之类的问题,向儿子敞开胸襟,坦陈心迹,一方面以心换心;另一方面,借机对儿子就人生方面的大问题进行必要的点拨和引导。老刀觉得儿子虽然已经十九岁了,但太稚嫩,也太肤浅。老刀在心里一边想一边说——
儿子,批斗“黑五类”尤其是批斗王大炮,看来是深深地触动了你。你指责我“太无人性”,可你懂得“人性”吗?
只要是人,尤其是男人,骨子里必定具有两种本能的欲望:一是占有。占有金钱,占有权力,占有想要占有的其它东西。这就必须利用你的条件,发挥你的优势,甚至不择手段。因为在这世界上,你想占有的东西,老天不会白白的赐予你。你必须用你的体力、智力以及你所能利用的一切去拼搏。如果你想占有的却被别人占了去,那你与那个人比,你就不是好汉,你不是软蛋便是熊包一个。简单点说,你就是个没出息没本事的男人。二是征服。你要征服某个人或一群人,你就得先击败他或他们。征服的结果,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占有你想得到的东西,还可以控制甚至统治被你征服的人。
作为一个真正有出息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必须征服对方,而不能向对方屈服。于是你就不能心慈更不能手软,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老刀想了一会刚要落笔,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啊,万一儿子执迷不悟,不思悔改,甚至变本加厉;万一有朝一日父子对簿公堂,他把老子写的这些东西拿出来作为‘铁证’……那岂不是自己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而公之于众了么?幸好没有写下来,对这小东西,还就不能不留一手……”
于是,老刀落到纸上的文字变了:
儿子:对于批斗“黑五类”尤其是批斗王大炮之流的阶级敌人,你指责我“太无人性”,我是断然不能接受的。作为革命干部,我们只能讲党性、讲革命性、讲阶级性,而不能讲什么“人性。”阶级斗争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革命斗争,对阶级敌人绝不能讲仁慈,你不打倒他,他就要伺机反扑,企图复辟,他就要重新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
儿子,有一点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的阶级立场是坚定不移的,是任何压力与诱惑都动摇不了的。我将顶住而且一定能顶住各种压力,同时抵制住各种诱惑,特别是金钱和女人。这是对一个革命者的严峻考验……
老刀写好了后面的文字,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老刀写好“家书”,简单折叠了一下,走进儿子的房间。见双喜已经沉沉地睡着了,便将信纸放在儿子的书桌上,然后持意用自己一直用着的那个圆柱形大玻璃杯子压着。老刀心想:“儿子看后如果没有回心转意反而更气恼的话,他一准会抓起杯子——非把它摔碎了不可;如果杯子完好无损,那就说明儿子已经回头了。”
043老子安排——是否圈套